2、开放性
  天津曲艺音乐的数十种形式,除天津时调、京韵大鼓、京东大鼓、单琴大鼓、西城板之外,都是从各地流入天津的。流入之初,这些曲艺音乐形式大多具有比较鲜明的民间文艺特性:它们是一种与语言、舞蹈、表情、动作相融合的说唱音乐艺术,它们通过艺人口耳相传,除少数段子外,作品往往不归一人所专有,人人皆可改动,内容和形式不断处于变化之中;它们在艺术形式以及创作原则上有较强的稳固性;它们虽然往往先由某个艺人“纂弄”出来,但在流传过程中,却不断得到加工,流传过程就是创作过程。它们往往是集体智慧的结晶。因而,它们生动、活泼,在艺术与艺术风格上,具有灵活性与可塑性,能够根据天津观众的需要广泛吸收、借鉴来自各方面的节奏、旋律与润腔技巧,以丰富自己的表现力。杂耍园子形成以后,各种  曲艺音乐形式同台演出,激烈的竞争加速了这种借鉴、吸收的过程,形成了天津曲艺音乐的开放性特色。
  (1)各种曲艺音乐形式相互借鉴。刘宝全唱 《马鞍山》 ,唱到“寒虫儿的声音,叫的那么叹熬人”时, 巧妙地运用了子弟书石韵的腔调 。乔清秀大胆使用梨花大鼓的花腔改造河南坠子的开头唱腔,形成了乔派坠子的一个特性唱腔——起腔。赵玉峰、朱玺珍吸取了京韵大鼓发音的长处,朱玺珍乐师还吸收了其他鼓曲的弹拨技巧。单琴大鼓、铁片大鼓、京东大鼓都吸取了平谷调的旋律……
  (2)一种鼓曲的各种流派、各种风格相互借鉴。骆玉笙的 《剑阁闻铃》,“似这般不作美的铃声不作美的雨” 和 “既不能救你又不能替你” 两句唱腔脱胎于白派唱腔 “似这等断肠的景况叫人何时了哇” (《孟姜女》) ;“ 空教我流干了眼泪盼断了魂灵 ” 二句则是借鉴白凤鸣 “空洒英雄泪两行”)《战岱州》)的结果。侯月秋的拖腔,化入了白派、骆派的旋律。石慧儒则常常吸取荣派 、谢派的旋律来丰富自己的唱腔。
  (3)借鉴戏曲。京剧是一种成熟的艺术,早在道光年间,它就已风靡三津。 因而,天津曲艺音乐的各种形式纷纷以其为借鉴对象。其中,京韵大鼓成就最明显。宋五、胡十、霍明亮等人以西皮、二黄的板眼为榜样,改变了木板大鼓一板一眼的节奏,确立了京韵大鼓三眼一板的板式;在不少唱段中加进了京剧唱腔,比如:《连环计》加了段四平调,《子期听琴》加了段反二黄,《马鞍山》加了段二黄三眼,《南阳关》加了段西皮。在要紧的地方往往要插一句韵白。刘宝全、白云鹏、骆玉笙在唱腔中都融进了京剧的腔调。其他戏曲也被不少曲种所借鉴,比如河北梆子、京韵大鼓《大西厢》中“崔莺莺得了不大点儿的病”的唱腔,马派西河大鼓《绕口令》的下扎腔,就都吸收了河北梆子的旋律与唱法。
  (4)借鉴歌曲以及生活中的音响。单琴大鼓的间奏,吸收了不少民歌小曲。 乔清秀的唱腔,不乏流行歌曲的痕迹。刘宝全唱《古城会》,“大将思兄好伤惨”一句的高腔,就是从工厂汽笛声里化出来的。梅花大鼓《二泉映月》、《半屏山》分别借鉴了江南民歌和台湾民歌。
  就是在这种开放的氛围中,木板大鼓、石韵子弟书、平谷调、落腔调分别衍生出京韵大敢、西城板、京东大鼓和单琴大鼓,使它们成为四种形成于天津的曲艺音乐形式。即便是天津土生土长的天津时调,也吸收并改造了外来的怯五更和拉哈调,并使之成为天津时调的两个基本曲调。
  3、天津化
  在开放的过程中,各曲种不同程度地天津化了。
  作为一个历史概念,曲艺音乐的天津化首先是指曲艺音乐的城市化。城市化的标志之一,是短段及大书的兴起。 天津曲艺音乐的绝大多数形式,来自农村,原来皆以说唱中篇书为主。 为了适应观众——搬运工人、船工、手工业者、店员、小业主的需要,艺人不得不将中篇书改为长篇书或短段。前者以说唱故事情节为主,因之音乐日趋简化,发展不大;后者以歌唱为主,因之曲种音乐发展很快,京韵大鼓、乔清秀的河南坠子,马增芬的西河大鼓、朱玺珍的辽宁大鼓、王佩臣的铁片大鼓、董湘昆的京东大鼓等等,就是短段发展的产物。
  其次,曲艺音乐的天津化指的是曲艺音乐的地方化。地方化主要表现在语言上。天津方言不是天津一带的方言,而是特指以旧城为中心的一个顶朝南、底朝北的三角型方言岛里人们所说的土话。这个方言岛的底边距旧城约一公里,尖端距旧城约2.2公里。 方言岛以外的天津居民的语言,北边的接近北京话,东北的接近唐山话,西南和东南则接近静海一带的方言。天津时调只能用这个方言岛中的天津话演唱,否则听起来就没有味道。但观众对其他曲艺音乐形式的要求却不苛刻。天津方言属于北方方言区,因而,对使用北方方言的曲艺音乐形式,他们一般都能接受。不过,由于有些曲艺音乐形式长期在天津演出,不能不受天津方言的影响。如:子弟书石韵和木板大鼓就由吸收天津语音,逐步发展为基本采用天津方言演唱的西城板和张(小轩)派京韵大鼓。又如:拉哈调这种由山东 、河北等地传来的民歌,用天津话一唱,在面貌上就发生了变化,成了具有浓郁地方特色的天津时调的基本曲调之一。此外,由于早在清朝中叶天津人就以讲北京话为时髦,也由于形成于北京的曲种,象单弦、岔曲、梅花大鼓、联珠快书、相声之属风行津门,不少曲艺音乐形式在语言上都向北京话靠拢,刘(宝全)派京韵大鼓、赵(玉峰)派西河大鼓和朱玺珍的辽宁大鼓就是靠拢的结果,建国后,董湘昆以普通话代替宝坻方音,王毓宝在骨干音以外的地方使用普通话,使得京东大鼓和天津时调呈现出一派新面貌。
  第三,曲艺音乐的天津化是指它具有天津人的性格特征。天津是座移民聚居的城市,随着漕运的日益兴旺,随着盐业的日益繁荣,随着天津被辟为通商口岸,随着天津工商业的日益发展,河北 、山东 、山西、陕西、河南以及江南等地的农民、商人从四面八方移居天津,“五方杂处”。他们相互交织、相互影响、相互融合,形成了独具特色的移民性格 —— 天津人性格:粗犷、豪放、火爆。李鸿章在《续天津县志·序》中说:“顾其人情风俗,轻生赴斗,犹有渔阳上谷之逸……盖斯民之富者,多好倡为善义行;其贫者,就死不悔……亲上死长,勇于赴难而不屈……亦多忠义才杰之伦。”这是说了好的一面。张焘《津门杂记·卷中》则这样记载:“天津土棍子之多甲于各省。有等市井无赖之民,同居伙食,称为锅伙。自谓混混儿,又名混星子。皆憨不畏死之徒。把持行市,扰害商民,结党成群借端肇衅。每呼朋引类,集指臂之助,人亦乐与效劳,谓之充光棍。”这是说了不好的一面。反映在日常生活上,他们最时兴、最喜爱红色,逢年过节讲究满堂红,从红门帘、红桌帷直到红纸花;妇女打扮讲究一身红,从头上的红花到脚上的红鞋。反映到曲艺欣赏上,他们喜欢红火、热闹。 高扬1947年7月6日撰文说: “鼓曲在天津,最大的现象是火炽,无论大鼓、相声、杂技等都染有一种豪放气质,正如当年河东、水西、关上、关下的杂霸地的狂奔。 武大鼓当然不用来说,即如文质儒雅的梅花调在天津也多是唱出了一种强烈的声音,相声 、杂技当然是流入豪壮的地步。虽然唱者、练者同是一人,而他们在表演曲艺上也多是因为地域上的不同而所表演的也不同。 象白云鹏、 小彩舞、花小宝、侯宝林等,最为清晰,在天津是放得开,而在北京则多拘谨。这也许是听者的欣赏关系。”
  尽管天津人的性格随着时代的发展已有不少变化,但这种源远流长的粗犷、豪放、火爆之风,对建国后的天津人还是有着相当影响的。
  这种性格给天津曲艺音乐打上了鲜明的烙印:火炽、多华彩。
  火炽首先表现为“放得开”。也就是说,在骨架旋律与基本节奏不变的前提下,演员和乐队普遍加强力度强弱 、速度快慢的反差,大开大阖,从而造成一种十分热烈的氛围 。其次,火炽表现在色彩的丰富上。无论演员,还是弦师,都通过加花来活跃气氛。天津时调的疙瘩腔、京东大鼓的十三咳、京韵大鼓的高腔,皆是加花的结果。火炽的第三种表现是“闹台”。花五宝的拉腔、靠山调的头一句、梅花大鼓的鼓套子、天津时调的过门、河南坠子的前奏……皆能引发热烈的掌声。卢成科的伴奏,不仅使王佩臣的唱腔味儿更“酸”了,而且有时还象在跟王佩臣“逗闷子”,往往引起哄堂笑声。
  天津曲艺音乐尽管火炽,但一般却不粗糙,有些还挺细腻。因此,形成了华彩腔调多的局面。除了前面说过的天津时调的疙瘩腔、京东大鼓的十三咳、京韵大鼓的高腔、梅花大鼓的鼓套子之外,还有梅花大鼓的上、下三番,天津时调的大过门, 京韵大鼓的某些间奏, 河南坠子的大过门,马增芬的下扎腔、走腔、拉腔,骆玉笙的颤音,甄金堂的拖腔,等等,等等。这些华彩腔调极大地丰富了天津曲艺音乐的表现力。
  4、流派纷呈
  天津的曲艺舞台,不仅有特色、有风格的著名演员多,而且流派纷呈。
  京韵大鼓在刚刚形成之时,就形成了宋五、胡十、霍明亮三大流派;在其鼎盛时期,则有刘宝全、白云鹏、张小轩三足鼎立;后来,又先后出现了骆玉笙及侯月秋。梅花大鼓建国前则是金(万昌)派、花(四宝)派双峰对峙。在石慧儒之前,单弦舞台上由荣剑尘、 何质臣、 谢芮芝三派争奇斗胜 。天津时调除了王毓宝之外,尚有秦翠红、高五姑、赵小福等人享誉津门。河南坠子的三大流派乔清秀、董桂枝和程玉兰都长期在津演唱。京东大鼓的前驱刘文斌、 魏西庚、 齐文洲皆在天津开宗立户;董湘昆师从刘文斌,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自成一家。西河大鼓除赵玉峰、马增芬之外,其余流派在津皆有传人……
  这些流派是众多演员、弦师天才的创造性劳动的结晶。天津曲艺音乐能够日趋完善、完美,这些演员及弦师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一部天津曲艺音乐发展史, 在一定意义上, 就是一部卓越的演员与弦师不断涌现、并不断以其独创性的艺术实践丰富天津曲艺音乐的历史。换言之,就是一部各种曲艺音乐流派发展的历史。

  回首往昔,天津曲艺音乐走过了崎岖而漫长的历程,为中国曲艺音乐和中国民族音乐的丰富与发展做出了重大贡献。现在,天津曲艺音乐界,无论硕果仅存的老艺人,还是风华正茂的中青年演员,无论技艺高超的弦师,还是颇具修养的作曲家,都正齐心合力,为发展和繁荣天津曲艺音乐而奋斗。我们相信,经过他们的努力,天津曲艺音乐必将更加繁荣。

                                 编 著 者:刘梓钰
                                 出  处:《艺术研究》
  (1) (2) (3) (4) (5) (6) (7)           发表时间:1990年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