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相声座谈会对相声进一步健康发展 ,无疑起到了积极的推进作用。 然而,会后十年 ,相声的发展越来越走入困难的境地,虽则继续编演出 《农老九翻身记》、《五官争功》、《聊天儿》 、《临死之前》、《并非讽刺裁判》、《威胁》、《虎口遐想》等一些影响较大的好相声,人民群众对相声也还是表示欢迎的,但好相声渐稀,表演格调不高的现象未能得到根本的扭转,社会上啧有烦言,许多相声工作者陷入了迷惘与思索。 当然,造成这种困难局面的原因是复杂的、多方面的。 相声工作者理应多从相声艺术自身找一找主观原因。
  问题的实质在于,社会主义中国进入改革开放的历史新时期,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正在经历着巨大的调整与变革,人民群众对相声这门艺术的社会心理与社会需求也在悄悄地发生变化,而我们的思想观念还不能自觉地适应这种新的变化。
  在改革开放的年代,相声作品如何把握复杂纷纭的社会生活?显然,回到相声只是招入一笑的玩艺儿那种旧观念是不行的;因袭五六十年代所形成的把相声单纯视为配合政治任务和进行思想教育的宣传工具那种观念与模式也是不行的。
  历史新时期的相声艺术,应当具有怎样的艺术观念呢?
                二、社会心态相声对相声类型化的突破
  实践是理论的先导。在理论陷于困惑的时候,总是实践先为之释疑和校正。
  在相声观念变革的过程中,容易发生一些形而上学的东西。承相声歌颂与讽刺大辩论的余绪,把相声完全类型化,就是这样一种绝对化的倾向。应予说明的是,把相声作品作某种类型划分,如称以讽刺为主导的相声为讽刺型相声、讽刺相声; 称以歌颂为主导的相声为歌颂型相声 、歌颂相声,或作其他类型划分,并作科学的说明,这本是无可非议的。应当反对的是把相声简单机械地完全类型化,好象相声主要就是歌颂型与讽刺型两大类型,陪衬以无关紧要的知识型、游戏型等,并使相声类型模式化。这在理论上是不科学的,因为它不能反映相声整体和各类相声丰富多样的实际;在实践上也是有害的,因为它会导致主题先行、倾向外露,无助于深刻地表现社会生活的底蕴,容易发生表面化与片面化的弊病。
  在近几年相声创作的实践中,率先对这种类型化的相声观念予以突破的,是一批侧重社会心态描述的相声问世。为了说明问题,姑且将这批相声称之为社会心态相声。较早出现的社会心态相声如一九八三年牛群、李培森的《威胁》,它集中剖视了一位被“文革”耽搁了学业的“爸爸”害怕上学的小儿子发问的典型社会心理。一件件来自儿子的强烈刺激,使这“爸爸”痛感补习文化的需要,产生一种“内驱力”,激起了学习的行为,借以保持心理和环境的平衡。近几年梁左、姜昆合作的许多相声明显具有社会心态描述的趋向。《虎口遐想》是影响最大的一篇。作者以角色自白的形式,描摹一青年工人落入动物园虎洞后的种种心态,实质上是揭示今日相当多的青年对生存、性爱、交往、尊敬、成功多层次的自然需求与社会需求,以及他们的道德意识和价值取向,并且调佩地肯定了互助友爱的人际关系。事情是荒唐的,心理活动却是真实的、典型的。另一篇《特大新闻》生动地展现了并非恶意捏造的“谣言”得以流传这一社会心理现象。 传谣者只是为了发泄压在心底的某种情绪求得自我显示心理的满足, 便不惜有枝添叶,过甚其词,以耸人听闻,乃至推断出“天安门广场改自由市场了”这样的奇闻。这个被一些人称作谶语式的“谣言”在社会心理方面并非无因果关系可寻。由于商品关系和商品意识的发展,一些人的心理结构被打乱,崇高的与时尚的发生矛盾,于是如此奇闻便不胫而走。近期的一篇《着急》列举现实生活中个人碰到种种不协调、不惬意的事情,由此引来阵阵着急,其内涵是表现当前急剧变化着的生活内容与生活节奏,在人们心理上产生的不适应。马志明的相声《派出所见闻》说两个工人为些许小事吵到派出所,被警察搁在屋里“蹲性”,终于言归于好,也表现了一种无端浮躁心态。侯长喜的相声《没劲》则表现了一些个体户承包发财后精神空虚,导致种种悖理的行为。这样一种侧重描述社会心态的相声已显见多了起来。将这类相声归入歌颂型或讽刺型都不适宜,因为它的主旨很难说是要具体歌颂什么或讽刺什么,而是要通过对某种典型社会心态的揭露,真实地描写现实关系,以增强观众对当代社会的认识,给人们以教育和启迪。由于它变化了单纯肯定或单纯否定的主题,坚持从生活出发,着重表现典型社会心态,便能够包容更为丰富的文化内涵。 由于它的思想政治倾向由直指转向隐蔽,往往具有模糊的意趣与多义的指向。 恩格斯说过:“我认为倾向应当从场面和情节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而不应当特别把它指点出来”,“作者的见解愈隐蔽,对艺术作品来说就愈好。”(《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四卷四五四页、四六二页)社会心态相声写得好,同样应当具有含蓄隽永的文学意味。实际上,社会心态相声在五十年代就偶有所见。最为脍炙人口的当属赵忠、常宝华、钟艺兵的 《昨天》,它说北京解放前后一位老人一病十年不醒,忽然醒来 ,恍如隔世,处处以旧社会战战兢兢的心理对待新社会的太平环境;闹出许多笑语,给听众心理上造成了强烈的新旧反差。《昨天》 一出世,当即在相声界人士中引起了争论。 有人说它是歌颂型的,有人说它是讽刺型的,有人觉得两者都不大像。现在看来,《昨天》本是一篇以人物心态反映世相的先行之作,又何必人为地将它划入歌颂型或讽刺型呢?到了八十年代后期, 社会心态相声已然形成一股小小的潮流,应当引起我们的重视。 社会心态相声的完善与发展,必将有利于提高相声的文学价值与艺术价值 ,有助于相声克服“直、白、浅、露”的流弊,向社会意识的深层开掘。
  社会心态相声的兴起,进一步证实了前面所引老舍先生的话,随着相声艺术的发展,是会随时增加相声的新内容、新种类的。
  既然如此,在歌颂型、讽刺型等外,再增加一个社会心态型,相声的类型化不就更完善了吗?
  问题不出在这里。相声类型化的毛病不在于类型的不完善,而在于它把相声的主体简单地归入歌颂、讽刺两类,这并不能够科学地反映相声的内涵和外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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