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丧礼杂说
(张鸿来)


                 
丧礼杂说

丧榜
  津俗于家主之丧,张一纸于大门旁,写恕报不周,或恕不偏讣,谓之门报;另以长幅布帛,写亡者官职,名字,年岁及生卒年月,榜于门屏间,谓之殃榜。按殃榜之称殊误。明吕坤云:“梁宋表丧于门,不讣。(见吕氏四礼疑)谓遭丧祗书门报,不另为帖讣告。其所以不讣者,以人情有亲疏,讣或不可及,或讣及而礼不至,皆足以生嫌隙,故无宁表丧于其门, 而不必尽及于戚友。 据此,则门报之为用,本以讣为主; 云不偏,云不周,皆所以免嫌隙; 犹今之登报讣告,不用讣帖也。但门报仅四字,无以表亡者为何人,于是另为之榜于门屏间,(非家主之丧,则尽书名字年岁等于门报,不另为榜。)杭县戴君云:“杭俗于大门内,斜置一吊屏,糊以白纸,上载之文,与讣文同,谓之丧牌”。以丧牌名称推之,天津所谓殃榜者,当是丧榜矣。(宋书孔琳之传“谓宜谨遵先典,一罢凶门之式,表以素扇,足以示凶”。翟晴江云:“凶门即本古悬重,素扇盖即今所谓丧牌”。见通俗编。可知丧牌来源甚古,但未详其形式如何。)至于殃榜,乃相传殃煞之说,以人死时曰,推算出煞归煞,书明一纸,使人知避。此术士(天津称阴阳生,吴县称阴阳学训术。)之所为,与表丧无涉。(吾师林墨青先生云:幼年间诸乡前辈,殃榜应名为乡榜,纯出乡人口气;故对人之男家长,则称某几公,对人之女家长,则称某岁公元配或继配某夫人或某淑人之类;与门报用丧家口气者不同。)

铭旌
  古人之有爵者,生时有旗帜表明其人,死则树其旗帜于柩右,仍为表明之用,而谓之铭旌。旌者旗帜也。亦或略去旗帜之称,省旌而曰铭。礼檀弓云“铭,明旌也”。周礼春官司常:“大丧共铭旌”。后汉书云:“表以旌铭之仪”。 铭也,明旌也,铭旌也,旌铭也,胥此物也。 人不皆有爵,即生时不尽有表明其人之旗帜,死时而欲为表明,须另制如旗帜之物,树于柩台,此亦谓之铭旌。士丧礼云:“为铭各以其物”,(物字是旗名,不作物件解。)此指生有旗帜者而言;又云:“亡(同无)则以缁长半幅,(一尺)赪末,长终幅,(二尺)广三寸,书铭于末,曰:某氏某之柩,竹杠(杠即挑铭旌之竿)长三尺”,此指生无旗帜,死时特制者而言;要之,皆礼檀弓所云:“以死者为不可别已,故以其旗帜之”之意也。夫铭旌表柩,古人既于未葬时树之柩右矣,而临葬则尚须铺于柩上。大清通礼载:“窆时取铭旌去杠,后加柩上”是也。今人用铭旌则不然;率以长六七尺(杭俗高逾丈)之红绸,翦绒布或纸为字,附其上,张于带座之框架内,发引时舁之行,谓之明旌亭。未葬时不树于柩右,(近发引时始制之)临葬亦不加柩上。(南京粉书红帛,葬时铺柩上,日久帛朽,粉迹犹存,尚是古意。天津则另于柩盖上写粉字。)昧旌旗之本义,而误认为旌表之引申义,(旌旗所以表明其人,故引申其义,训旌为表。)遂去杠用框, 失其旧式。 又明代之旌,每出于亲友赠送,多者十数幅;更有孝子登士夫通学之门,叩首设筵以求其旌者,(见吕氏四礼疑)此今世借衔题旌之所由来也。借衔题旌者,用另纸书题者姓名,黏于旌下,题曰某官某公,女则曰某封某氏,系题者之辞;不借衔者,则称显考,显妣,系孝子之辞。(更有不书名于旌,而另题他文者;宋赵鼎自题其铭旌云:“身骑箕尾归天上,气作山河壮本朝”。见通俗编所引。)

魂幡
  魂幡不见于古礼, 考厥由来, 则始而为重,(平声下同)继而为魂帛,终则由魂帛歧而为魂幡。古时重之制,以木继横交贯,纵一,横二,悬物焉;更以苇席屈两端交于上,用以依神。盖以人之死也,未葬神丽于棺,既葬神丽于主。当其未立主时, 神原有棺可丽, 而又设此纵横交贯之木,以为依神之具;神丽于棺,复丽于重,实属重复,故名曰重。又郑康成注:“木也,悬物焉,曰重”。贾公彦疏云:“以其木有物悬于下,相重累,故得重名”。由以上二说观之,神之所依,何取重复?物之所悬,何取重累?称名取义,迂曲费解,故毛西河直谓重为不知何物,且不解何所用(见丧礼吾说篇)然此物至宋尚有之(清代亦有用之者,削木三尺,书名其中,以为重;毛西河斥为礼祸,骂其人为鏖糟叔孙。) 司马光书仪云:“开元礼有重,宋亦用之; 士民不用重,用魂帛;束帛依神,(此语出许慎五经异义,大夫无主,束帛依神)”。“贵其简易,今且后俗”。是宋时品官用重,士民用魂帛;司马光取其简易,遂定为通用之制,后世遵之。吾故曰:始而为重,继而为魂帛也。考束帛形制;卷两端相向而束之;其后又改束帛为结帛。结帛形制,至明时巳无可考。丘浚辑家礼,惟见摺帛为长条,交互穿结,上出其首,旁出两耳,下垂其余为两足,肖人形;清时尚用其式,于左书死者生年月日时,右书卒年月日时;(见吾学录初编)辗转至今,其式遂歧为魂幡(左书生年月日时,右书卒年月日时,中书死者名号年岁。)而另以覆木主之红帛,代魂帛之用。既有魂帛,复有魂幡,吾故谓终则由魂帛歧而为魂幡也。夫束帛之两端相向,与重之用席屈两端者略同;而所谓交互穿结,与重之纵横交贯者略同;是虽易木为帛,而遗制尚依稀可验;至歧为魂幡, 则去遗制远甚; 非细心推求,几不易寻其源委。(杭俗,魂幡外,又有魄幡,是歧中之歧。)宋赵彦卫云:“柩之有旗,礼曰:‘死者不可别已,故以其旗识之’,古人施于柩前,今人多用竹悬出于屋,阴阳家从而传会之,以为死者魂悠扬入于太空,让此以归”。(见云麓漫钞)是宋代直以铭旌招魂, 类后世魂幡之用。(悬出于屋, 类近俗之挑纸钱)又宋金安节言:“神帛之制,盖复之遗意;古之复者以衣,今用神帛招魂”。(见文献通考)是又认魂帛为复。或曰:“重即铭也”;又曰:“重者幢也;书名于幢,正所谓铭旌者也”(丧礼吾说篇所引)是更混铭旌与重为一。可见此类丧仪,纷拿久矣。

家人报丧
  报丧用家人出名,非礼也。朱子家礼,于初终赴,(与讣通。既夕礼郑注;“赴,走告也;今文赴作讣”。 贾疏:“言赴,取急疾之意;讣者,义取以言语相通”。 礼杂记,郑注:“赴,至也”。)告亲戚僚友,护丧(择子弟知礼者为之)司书(择子弟知书者为之)为之发书,下款署孝子名。微诸古礼,孔颖达云:“虽代命之,犹称孝子名”;(礼檀弓父兄命赴者疏)是讣丧不称孝子名也。盖古礼,大夫以上,父兄命赴者,士则主人亲命之,(礼檀弓郑氏注)若赴于君,则大夫以上,亦主人亲命之,(见士丧礼)总之,无论亲命或父兄代命,均称孝子名。家属且不能代,何况仆人? 今俗不然,每用仆人出名代赴; 书敬禀者:家主几老爷于某月日时逝世,家人某谨禀云云; 纵以孝子初丧其亲,悲迷不暇自办,仆人代赴,良非得已; 然依礼,立护丧,司书,在讣告前,其事亦当以护丧等人代为之,(今之讣帖,每有写护丧代告者,惟天津不习用之耳。)大清通礼及民国新丧礼草案所定均如是;家人报丧,不宜从也。

告启期
  古人遭丧,于未发引前,埋柩于堂前西阶之上,其埋柩之穴谓之肂;西阶属宾位,人死以宾礼遇之,故又谓之殡。将届发引时,启殡出柩,故发引又谓之出殡。其实今无殡,而仍称出殡者,古之遗也。今不启殡,而仍告启期于人者,亦古之遗也。告启期之说,见既夕礼。既夕礼云:“请启期告于宾” ; 郑注:“将葬, 当迁柩于祖, 有司于是乃请启肂之期于主人以告宾,宾宜知其时也”。是则告启期在将葬启肂之时,惟发引行帖得用之;中间开吊(天津每于发引前,开吊一次,谓之伴宿;开吊以后,再择吉发引。)行帖不得用之。因其时发引无期,则启肂亦无期也。今之人每不加分别,且写告启期为告期启;旧训启为开者,今解启为启事;因之帖文末结以右启请;(如伏冀友谊戚谊届期光送, 右启请。)是相沿之误也。(或谓告期启即告启期之启事; 期上省一启字,以避重复;吾谓告期究不可通。但扬州有此语。)

伴宿
  伴宿之礼,津俗多行之,然亦不一致。 发引前一日延宾,谓之伴宿; 未卜发引期,而中间开吊,亦谓之伴宿。 伴宿之义,吾不能解,则丧家以何时行事为伴宿, 吾亦不能定(扬州于发引前夕,有伴灵礼,但系丧家自行之,而非行事延宾。)古礼,将届发引时,启殡朝祖,其时在夜;观既夕礼,启殡前,二烛俟于殡门外,朝祖后,质明(质,正也;谓天正明也。)灭烛,可知。启殡之夜,有吊宾来; 观既夕礼贾疏云:“必有吊宾来”; 又云:“宾来吊主人启殡”可知。伴宿之义,或指此乎?若然,则伴宿只可用于发引前启殡时,中间开吊,不得谓之伴宿。总之,无论伴宿之义为何,中间开吊,究属多此一举。盖遭丧延宾,只宜于初终及发引。初终宾来,俗谓之送殓或送三;(送三即送殓,且只可在丧家送之,不可出丧家门送之。说详后送三。)发引宾来,俗谓之送殡。若中间开吊,既未届送殡之期,而又在送殓之后,试问在何可送?无已,而称为送路。此时神丽于棺,未出家门,所送者究为何物?且初终延宾,发引延宾,中间开吊又延宾,以一丧而劳宾至五六次,(开吊,发引,均不止一天。)纵盛馔款宾,亦近烦扰,况盛馔非礼所宜乎?盖必遭丧在外,扶柩无期,而后始可开吊,以尽往来酬酢之谊。开吊延宾,扶柩即不延宾矣。至于开吊而送路,所送者无所指,徒耀居邻,不如无也。(旅京遭丧之家,开吊多不送路,颇得事理之宜。)

送三
  京俗之送三,即送殓也。 依礼,成服在三日,大殓亦在三日。 士丧礼,“三日成服”,贾疏云:“除死日数之”,是死之第四日,为成服之日;曲礼所谓 “生与来日” 也。(郑注:与犹数也;生数来日,谓成服杖以死明日数也。)书仪家礼各书从之。惟唐开元礼云:“六品以下,则并死日为三日”,是死之第三日,为成服之日。大清通礼从之。据此,则成服之日,有在死之第四日者,有在死之第三日者。然大殓则皆在死之第三日,曲礼所谓 “死与往日” 也。(郑注:死数往日,谓殡殓以死日数也。)今日丧家行事,仍沿用大清通礼,成服在死之第三日;故讣文所叙,于亲视含殓下,接即日遵礼(礼,指大清通礼;今改民国,不宜再遵前朝之礼,而民国丧礼未公布,故国人犹沿袭用之。明乎此者,每去遵礼二字。)成服。即日,谓大殓之日,即死之第三日。可知送三者,为所送在三日之大殓,故曰送三即送殓也。 但送殓,送死者入于棺也, 非送死者出家门也。北京之送三,宾来时死者已入棺,(习俗入殓时日,多从阴阳家所定;或在死之当日,或在第二日,无有候至三日者。所云遵礼三日大殓,特其名耳。)仅持香火送于途。是非送死者入棺,乃送死者出家门耳(后于接三文内另有说)于义不可通(礼记问丧篇曰:“三日而后殓者,以俟其生也;三日而不生, 亦不生矣”, 故以三日为之礼也。 近人张武博士所著盖棺复活问题, 与此说合。)

接三
  接三为招魂;然接三之招魂,词赋家招魂之类也,与古礼之招魂,取义不同。古礼之招魂,为皋复。 (皋与嗥同)复者返也,冀人死而复生也。 古之皋复,于人死之日,持其衣,升屋长呼,曰:“某人复”三呼而后卷衣入,覆尸上。 以其长呼,故曰皋。 谓之复者,冀死者生气复而能苏也;不能苏,然后行死事。故古礼易服讣告,皆在皋复后。檀弓曰:“复,尽爱之道,有祷祠之心焉”。(郑注“复谓招魂,且分祷五祀,庶几其精气之反”。各属报庙风俗,略存皋复遗意。)接三则不然。京津之俗,以人死三日,其魂登高望乡,谓之上望乡台;故是夜修经礼佛,接引亡魂。其意盖在候至三日,认死者不能苏,然后延僧招魂,得一相见。 此宋玉招屈原, 托巫阳以为言之类,无复祷祠求苏之心矣。(按宋玉招魂一篇,为后世地狱说所本。其中长人土伯,则夜叉罗刹之伦也;烂土雷渊,则刀山剑树之地也。说见日知录。)至于有接三又有送三,骤观之,事若相连,实则送三为送殓,(说见前)接三为招魂,二事迥不相类。何以见之?依事理次序,当先接后送;今送三在昏,接在夜,先送后接,事理颠倒,故知其事迥不相类。然京俗送三,宾来,持香火送出家门;是以不相类者,作成相类矣。此俗之误也。

泣血
  自古丧礼,均于人之亲疏,别为等级。不惟服有等,(斩衰齐衰大功小功缌麻)年有等,(三年期年九月五月三月)即哭亦有等。良以人有亲疏,则情有厚薄,因之礼有隆杀。此古人“亲亲之杀”之义也。哭之等,仪礼分为啼与哭。(仪礼既夕礼:“主人啼,兄弟哭”。贾公彦云:“啼即泣也;对齐衰以下,直哭无啼”。)礼记间传则分为四等;曰,“斩衰之哭,若往而不反;齐衰之哭,若往而反; 大功之哭,三曲而■;小功,缌麻,衰容可也”。 今人之哭,亦分为四等:曰泣血,曰泣,曰抆泪,曰拭泪。哭之最轻者曰拭泪,一拭即了,哭不久也。轻者曰抆泪,哭而掩泪,哭之久者也。重者曰泣,哭之细而不成声矣。夫哭而至于泣,表衰已极;再重无可表,故于泣下加血字。血非名词,乃静词;(文法家从日本所定,称为副词。)谓泣无声如血出,(见礼记檀弓高子皋泣血三年, 郑氏注。 又诗小雅“鼠思泣血”,孔疏云:“泪出于目,犹血出于体,故以泪比血”。又按形容泣血之精者,莫过于贾公彦。贾云:“发声则气竭,而息之,声不委曲,若往而不反”。非谓所泣者为血也。认所泣为血者,多出于诗人;“泪血染成红杜鹃”一类语,成为哭之典料;遂令人疑泣至出血,不合事理,因而报丧行帖,有去此二字者,此不察古义之过也。酉阳杂俎卷十三载顾况丧子诗云:“老人丧其子,日暮泣成血;老人年七十,不作多时别”。此不但误认所泣为血,且丧子表哀与丧亲等,更不免有滥用之嫌矣。(啼血与泣血异;古诗云:“子规夜半犹啼血”;啼是鸟鸣,啼血是口出血,与既夕礼主人啼之啼字不同。

稽颡
  前云丧礼于人之亲疏,别为等级;不惟服有等,年有等,即哭亦有等;且不惟哭有等,即拜亦有等。今人行帖,于三年丧之拜,用稽颡,以下则用稽首顿首。贾公彦云:“稽首,顿首,俱头至地;但稽首至地多时,(稽,留也;故以多时解之。)顿首至地则举”。又云:“为稽首之拜,但触地无容,即名稽颡”。是三者之分别,稽首与顿首,在乎至地时间之久暂,稽首与稽颡,在乎距地空间之有无。(无容者为稽颡,则稽首为有容矣。)然依周礼之九拜,一曰稽首,二曰顿首,三曰空首,四曰振动,五曰吉拜,六曰凶拜,七曰奇拜,八曰褒拜,九曰肃拜,无专言稽颡者。先顿首后稽颡,为吉拜;(居九拜之第五)先稽颡后稽首,为凶拜。(居九拜之第六)凶拜者,周之丧拜也;吉拜者,殷之丧拜也。(周以其较凶拜为轻,故谓之吉拜。此吉字不作吉祥解。)是稽颡惟丧礼得用之;(顾炎武亦主此义。见日知录。)然必与顿首或稽首并行, 而后成为拜。 书仪云:“主人稽颡再拜”,丘辑家礼云:“稽颡拜”;稽颡下所加之拜或再拜,为稽首。谓所行者为周之丧拜,先稽颡后稽首也。观檀弓稽颡而后拜,郑注为周之丧拜,可知。又礼经多云拜稽颡,或再拜稽颡,拜与再拜居稽颡上,则为顿首。 谓所行者为殷之丧拜,先顿首后稽颡也。 观檀弓拜而后稽颡,郑注为殷之丧拜,可知。惟古人于此种先顿首而后稽颡,抑先稽颡而后稽首,亦有记载错杂,分别不严者;如檀弓记晋公子重耳对秦使,稽颡而不拜;而国语记此,则曰再拜而不稽颡。稽颡而不拜,谓行周之丧拜而不稽首;再拜而不稽颡,谓行殷之丧拜而止于顿首。要之,无论如何,未有专以稽颡成为拜者,亦未有丧礼而不稽颡者。后世凡三年丧者祗稽颡,而不与顿首稽首并行,是专以稽颡成为拜矣。 孔颖达云:“殷之丧拜,自斩衰以下,缌麻以上,皆拜而后稽颡; 周则杖期以上,皆先稽颡而后拜,不杖期以下,乃作殷之丧拜”。又檀弓载孔子曰;“拜而后稽颡,颓乎其顺也;颡稽而后拜,颀乎其至也;三年之丧,吾从其至者”。是孔子于三年之丧,行周之丧拜;非三年之丧,行殷之丧拜。可见自古有服之人皆稽颡,今则非三年之丧,则祗稽首,顿首,而不与稽颡并行, 是丧礼有不稽颡者矣。 夫三年之丧,专以稽颡成为拜,与非三年之丧,祗稽首顿首而不稽颡,此皆后世丧礼之略也。(丧礼书之祗言稽颡者,其礼乃先稽颡而后拜宾也;言否者,其礼乃先拜宾后稽颡也。观礼丧服小记 “为父母长子稽颡,妇人为夫与长子稽颡,其余则否” 之孔氏疏可知。

鼎惠垦辞
  鼎有重义;垦,切也;垦切辞重惠,谓不受赙赠也。然今人行帖,用此四字,而仍受礼物;戚好之见帖载此四字者,亦习若未见,而仍送礼物;遂令人疑莫能明,而欲考其由来。有谓起于官场行帖,避藉丧招摇之嫌者。然赠襚(襚衣服也)赠赗(赗车马也)赠赙(赙,货财也)赠赠,(赠玩好也)载诸古礼,即至大清通礼,亦有亲宾赠赙之文。 自古迄今, 未见遭丧受赙,为礼所不许者,何嫌之可避?(昔是官场送上司礼物,有干例禁;如送节规,禀末写“肃具芜禀,专遣家丁敬请钧安”云云;送寿礼,禀末写“专遣家丁代躬叩祝崧龄”云云;所送礼物,均不叙入;至于送奠分及土仪,则不避忌;今则并节规寿礼,亦不避忌矣;甚矣贿赂之公行也!吾昔寿张松泉先生诗,起数句云:“候门千金寿,礼为谒者资,馈遗计势位,酬答权铢锱,变彼昏夜苴,将此享荐仪”。盖慨乎其言之矣。)是必居官闻讣,匍匐奔丧;或亲殁任所,扶丧急归;离任遄征,不及开吊,特为讣于僚属,报明丁忧;意在脱卸官守,而非行事延宾;故用鼎惠垦辞,为欲赙表示;此亦事理之常也。乃世俗最喜排场,事事学官; 虽受礼物,亦用四此字; 因而真实不受礼者,改写“隆仪冥资,概不敢领”,以别之。然津俗劳工人家,亦有写“院内窄小,冥资绫帏,概不敢领”者;此其意在藉赙赠,充丧费,而不便明言; 不领冥资绫帏,言外即是领钱; 切不可与隆仪冥资,概不敢领,混成一例,而误认为不受礼也。

祖奠
  丧祭均称奠; 朝奠,夕奠,殷奠,(殷,盛也; 月朔之奠,比朝夕奠加盛,故曰殷奠。)祖奠,遣(去声)奠,(遣奠发引日行之。)皆祭也,而谓之奠者,以祭属吉礼,奠属丧礼,祭可作乐,奠则否,故为之别也。(奠属事亲之礼,祭属以鬼神之礼事其亲。毛西河说。)祖奠者,谓柩将离家人于墓,宾来祖饯之。此礼行于发引前一日,故讣帖每写择于某日发引,预于某日(发引前一日)行祖奠礼。士丧礼,“有司请祖期,曰:日侧”。故书仪家礼均定为日晡时,不妨碍夕奠时间。(礼檀弓:朝奠日出,夕奠逮日。) 郑康成注曰:将行而饮酒曰祖;祖,始也”。 贾疏云:“为始行,故曰祖也”。王廷相丧礼备纂释祖奠云:“象生时出行必设祖饯之义”。依礼,是日亲宾均致奠行礼;犹人将有远行,而亲友设筵为之饯送者,故讣告及之,(其他诸奠,均孝子侍奉之节,不讣告亲友。)今人不知其义,虽讣称祖奠,而口说则曰家祭。夫家祭,家人自行之,宾不与焉。奠而曰祭,亦嫌弃丧就吉。此误自宋已然矣。观宋司马书仪,凡丧祭均称奠,而注曰“世俗谓之祭”,可知。 大清通礼则更于诸奠外,有初祭大祭礼; 民国新丧礼草案亦遂因之。丧奠弁髦名律,历来作乐,(书日名律,居父母丧作乐,列在十恶之条。例内亦称民间丧祭(即指丧奠言)之事,凡有丝竹管弦演唱佛戏之处,照违制律治罪。)皆误于与祭相混之故也。

棘人
  丧家行帖,凡列名之人,对外以服制表之;如齐衰期服某人,功服某人之类。对亡者更于服制下加属系,如齐衰期服孙某人,功服侄某人之类。(讣帖称齐衰期服孙,功服侄,系因前叙亡人,而自表其属系;如某也为其孙,某也为其侄。谢帖对外,宜去孙侄等称。今之谢帖,每用讣帖原板印刷,对外称孙,称侄,误矣。)惟服父母之丧者则不然。对外不称斩衰,而称棘人;对亡者不称斩衰子,而称孤哀子。 其所以如此者,曰:丧主无二服。 (如弟侄辈分期服功服之类,是有二服也。丧主均三年服。)孙为丧主,亦祗称承重,(古称哀孙)而不表以服制。妾子为其生母服丧,称斩衰子,(亦称孤生哀子)而表以服制者,著其别于丧主也。诗桧风,“棘人栾栾兮”,诗序解为遭三年丧者,故郑氏指棘人为孝子。毛传云:“棘,急也;栾栾,瘠貌”。郑笺云:“急于哀戚之人, 形貌栾栾然瘦瘠也 ”。 高诱注吕氏春秋曰:“棘,羸瘠也。 诗云:棘人之栾栾,言羸瘠也”。(见棘者欲肥肥者欲棘注。)棘训羸瘠,为人之形容词,而栾栾为羸瘠之副词;一气相承,胜于郑氏之加字解经者。(急人不可通,故加哀戚等字解之。此加字解经之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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