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丧礼杂说
(张鸿来)

孤哀子
  古人不分父母丧,均称哀,无称孤者。礼杂记云:“祭称孝子孝孙,丧称哀子哀孙”。故士虞礼,卒哭(百日之祭)以前称哀子,祔(奉主入庙之祭)以后称孝子。(今之讣帖称哀子,题主称孝子,本此。惟唐开元礼至大小祥尚称哀子,宋政和礼称孤子,均不称孝子,殊为非是。)易哀称孤,始见于晋。 晋雷孝清问于范宣曰:“为祖母持重,既葬而母亡,孤孙孤子宜何称”? 宣曰:“礼无书疏称孤子孤孙之文;今世行之,合于人情。称孤孙,存传重之目,宜至祖母服讫,然后称孤子”。夫以称孤为合于人情,是必以统称曰哀,无别于父母也。对祖母及母,称孤孙孤子,是必对祖父及父,仍称哀孙哀子也。(吾学录初编引此云:“其于祖母称孤孙,母称孤子;亦非以孤子专属之父也”。 是谓其对祖父及父,亦易哀称孤; 似与合于人情之说有未谉。)此与后世父死称孤,母死称哀,正相反。父死称孤,母死称哀,始于唐。唐开元礼注:“父及祖称孤子孤孙,母及祖母称哀子哀孙”。书仪从开元礼,而更于父母俱亡者,合而称孤哀子,相沿以至于今”。朱子答或问,所谓“因今俗以别父母,不欲混”,(见朱子语类)是亦晋代求合于人情之见也。按无父称孤,古实有之;然仅限于三十岁以下。 郑氏注礼云:“三十以下,无父称孤”; 此幼而无父之通称,非专为服三年丧者自称之词也。

三年丧
  近有行短丧者,引“丧期无数”以自解; 时有议之者曰:不如引“至亲以期断”。 孔颖达解“丧期无数”有二说;一曰:“哀除则止,无日月限数”;(易系辞丧期无数疏)解数为日数。一曰:“无葬练祥之数”;(礼三年问疏)解数为礼数。其解为礼数者,不具论;其解为日数者,所谓“哀除则止,无日月限数”,或可短至一日,亦可长至终身,不仅为短丧证也。且据系辞文,丧期无数”,居“后世圣人易之以棺椁”上,是此制在棺椁未兴以前;岂可生今日礼文大备之世,而反荒古之道乎?“至亲以期断”者,谓服父母丧,以期年为断; 所谓“天地巳易, 四时巳变”,(见礼三年问。荀子礼论变作遍。)即宰我“旧榖既没,新榖既升,钻燧改火”之意也。故曰;欲行短丧,不如引“至亲以期断”。予曰:礼云:“三年之丧,天下之达丧也”;虽其间有“至亲以期断”之文,而其究也,仍以三年为“百王之所同,古今之所壹”。(均见礼三年问)即说经者亦谓“至亲以期断”,乃为本生父母服期及父在为母服期而言,不依经文解为短丧。盖人情不齐,礼为之齐;三年之丧,自唐尧迄今,莫之或易,(书载“百姓如丧考妣三载”,知尧以前,即行三年丧。)礼之至齐者也。圣人治民,“齐之以礼”,故宰我之问,孔子不许。檀弓载“子张既除丧而见,予之琴,和之而和,弹之而成声,作而曰:先王制礼,不敢不至焉”。后人美其顺乎礼,而不薄其寡乎情,行短丧者,可憬然省矣。

降服子
  礼称 “称情而立文”,(见三年问) 文立而情随之。 孔子曰:“ 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父母于子有三年之爱,故子为父母服三年之丧,此所谓“称情而立文”。若子为人后,于其所后之父母,无三年之爱,而必为之服三年之丧,于其本生父母,有三年之爱,而反为之服期,此所谓文立而情随之;降服子之制是也。盖情无标准,文为其标准;丧服四制所谓“贤者不得过,不肖者不得不及”, 殆不仅为三年丧言也; 苟人情薄于所后之父母者,亦谓之不及,厚于本生父母者,亦谓之过;(古之为人后者,后大宗,故降其父母,不以为薄,为所后者斩,不以为厚。)过与不及,皆谓之情不随文。至于“加隆”之说,乃对期功各服而言;缌,小功,以为“杀”,期,九月,以为“间”三年以为“隆”;(见三年问)非谓降服之于其本生父母可加隆,换言之,亦非谓于其所后之父母可减杀也。

不自殒灭
  讣亲之丧,而曰不自殒灭,(如不孝某,罪孽深重, 不自殒灭, 祸延显考妣云云。)痛之甚也。今人嫌于自诅,且近虚饰,有去之者。去之非无可说也。但此语亦自有所承;书中所见,其例不一。 说苑君道篇:齐景公吊晏子曰:“今降祸于齐国,不加寡人,而加夫子”。 君之吊臣犹如此,况人子之于其亲乎。因之司马书仪有“某罪逆深重,不自死灭,祸延先考妣”之文。名家文集中, 如曾文正公复彭丽生书, 亦有“国藩积愆丛慝,为神明所不容;乃不殒灭我躬,而延祸于吾母”之语。(惟邱浚辑家礼,祗云某罪逆深重,祸延某亲。去不自殒灭一语。)盖人情于其所亲,愤恨过甚,则诅及已身,哀伤过甚,亦诅及已身;是必爱其所亲,有过于已身者,当人事既穷,四顾绝望,椎心痛憾,流露其词于不自觉;非虚饰也。彼视为虚饰而去之者,是盖无此感触,故无此情怀,大都非笃于天性之人也。

木主
  吕新吾云:“主无式,式自程氏”。(见四礼疑)谓伊川始为木主作式,古无有也。然考之公羊榖梁二传注,皆谓古之主制,状正方,是古未尝无式; 不过今世所通用, 系程氏所制扁方之式耳。(吾友夏君,湖北广济县人,谓该处神主用木牌。是今世所通用者,亦不尽为程氏式。)古式正方,四面相等,皆可书;(毛西河引其兄仲氏言,谓檀弓之丰碑桓楹,四方如柱,背面左右皆可书。楹即柱也;柱右从主,不惟声谐,亦以形似;以此为主书四面之证。见丧礼吾说篇)式扁则旁狭,故剖为二片书之。外片称粉面,以书属称;(属谓高曾祖考;称谓官或号行,如处士秀才,几郎几公。)内片称陷中,以书爵姓名行;(曰宋故某官,某公,讳某,字某,第几神主。)即今之所谓题外函用孝子口气,题内函用乡党口气也。(称函,义不通;藏主之椟名■,称函且不可。)考主用粉面,备加赠易世之改题;(加赠,如因子孙增崇官阶,而加高其封号。易世,如因其子既故,而改题其孙奉祀。)粉涂其面,改题则笔涤而重涂之。陷中用乡党口气,无须改题,故无须粉涂也。(今时木主,不改题,亦不涂粉,失古义。予幼时尚见涂粉者。)吕新吾又云:“伊川制主式,士庶不用”。夫伊川制主,明言处士秀才,岂吕氏未之见?盖吕氏本大夫士无主之说,(大夫士无主之说,见郑氏祭法注及许慎五经异义。)及程氏定式,高尺有二寸,认为僭越天子礼,(天子长一尺二寸,诸候一尺,亦见公榖传注。)故云士庶不用也

程伊川先生作主式
  作主用栗,取法于时月日辰:趺方四寸,象岁之四时;高尺有二寸,象十二月;身博三十分,象月之日;厚十二分,象日之辰。(身趺皆厚一寸二分)剡上五分为圆首。寸之下,勒前为颔而判之;一居前,二居后。(前四分,后八分)陷中以书爵姓名行。(曰,宋故某官,某公,讳某,字某,第几神主。陷中长六寸,阔一寸)合之,植于趺。(身去趺上一尺八分,并趺高一尺二寸。)窍其旁以通中,如身厚三之一,(谓圆径四分)居二分之上。(谓在七寸二分之上)粉涂其前,以书属称。(属谓高曾祖考;称谓官或号行,如处士秀才,几朗几公)旁题主祀之名。(曰孝子某奉祀)加赠易世,则笔涤而更之,(水以洒庙墙)外改中不改。(潘时举云:“程先生木主之制,取象甚精;然用其制者,多失其真,往往不考周尺之长短故也。盖周尺当今省尺七寸五分弱。旧尝质之晦翁先生,答云; 省尺乃是京尺,所谓三司布帛尺者是也”。 按周尺合今权度制造所尺六寸六分。)

题主
  世俗题主有二误:一时与地之误,一点主之误。古人题主,在既窆之后,于墓地行之;所谓未葬神丽于棺, 既葬神丽于主也。 盖神不能同时丽二处;未葬,神在棺,事神之礼,对棺行之;既葬, 神在主, 事神之礼,对主行之。(旧说如是,虽无足据; 然慎终追远之方, 舍此更无所适从。)若棺未葬而又题主于家,是同时使神丽棺复丽主矣。此时与地之误也。古人祗有题主,无点主。虚主字一点,(陆耀李棠阶皆云虚王字一点,误。)请显者来,以朱笔点之,类官府行文之标朱;以上临下,非所以敬其亲也。清儒陆耀刘榛李棠阶,皆如是说。(见陆耀问丧仪书,刘榛答丧礼问,李棠阶题主说。)推其所以为此者,盖由于昧礼之夫,攀援权势;权势延致殊不易,曷敢烦其细书,且其人亦不尽能书。于是预倩人题就,留一点,延显者据案高坐,冠裳列其旁,研朱者,濡墨者,执笔祝笔者,启椟者,出主者,卧主者,分主拂主者,各执其事;邻坊士女拥蔟,嘉宾莅止,驺骑旌旄填于巷,鼓吹作于堂下,门外马嘶,炮声隆隆然,然后烦其一举手之劳,以成其礼。是点主者,非为主也,为生者荣也。而时与地亦坐是而迁就。盖张幕郊原,非所以尊显者,显者亦不至。二者之误,遂相因而起矣。(古时题主,使善书者立题之,不设坐位;书仪家礼所载如是;更不能以此强显者矣。)

从吉
  从吉者,礼之不得已也。从为从之正字;从吉,即从吉。从吉二字,始见于孔颖达疏。书经顾命篇,“ 太保,太史,太宗,皆麻冕彤裳 ”。孔颖达疏云:“太保,太史,有所主者,则纯如祭服,暂从吉也”。此谓周成王崩,子康王受顾命;顾命事重,君臣皆用吉服,如见先王;故■冕纁裳,(即麻冕彤裳)以暂从吉,礼之不得巳也。犹之后世旧君升遐,新君继位,哀诏先下,举属凶服迎之,喜诏继下,举属之迎,暂易吉服,吉服迎后,仍用凶服;其易吉服于一时,是亦暂从吉,礼之不得已也。今人遭丧,逢亲友庆祝事,或具名联帐,或具名柬帖。联帐柬帖皆红色,本非持服人所宜用;而往来酬酢,礼不能断绝三年,名旁注从吉,是亦不得已也。(在苫行帖请礼宾,每将帖之具名处剔去,补以素纸,故无庸写从吉。然此亦非礼,说详后孝子行帖。)至守制未终,而释服以从吉者,有罪。(唐律定为徒三年,载于不孝条。清律载于十恶条。)此为公然著吉服,而忘哀犯礼者言之,非所论于暂时之不得已也。

孝子行帖
  行奠,题主,孝子须具帖请礼宾。所谓礼宾者,大宾(题主者)介宾(襄题者)之类是已。孝子请礼宾,例必具红柬; 红柬不便署孝子名,不得已于其署名处剔去红纸,补以素纸; 或仅补素纸,不剔红纸;更有裁裂左右及下方,覆具名素纸上,式若帘垂然者。不知纸破不足以表敬,古人无是也。古人遭丧,先立司书。司书之职,不但掌丧事记录,一切礼宾请柬,亦由其出名代行,无须为此补纸裁纸迁就之举矣。(今江南丧家,多有立司书者。)

太君
  讣丧,题主,称母曰太君者,误也。(称祖母曰太太君,以别于母之称太君者,尤误。)君为古代封号,位居夫人下。职官之妻,视其夫之官阶,封国夫人,郡夫人,郡君,县君;职官之母,尊于其妻,故加太字,曰国太夫人,郡太夫人,郡太君,县太君。今称母曰太君者,盖袭古代封号之旧,犹之称母曰太夫人,不必专用之于死后也。 夫太字为加尊一等之词, 用之死后,父死不加尊,岂可独加尊于母?宋政和间,待制刘安建言:“太者,事生之尊称,封母而别之,所以致别于其妇;既殁,并祭于夫,若加之尊称,则是以尊临其夫也,于名义未正”。(见宋徐度却扫编)自是命妇之受封号者,凡属追赠,(存者曰封,殁者曰赠。)均除去太字,以与其故夫齐等。(政和以前, 追赠均加太字; 如欧阳修泷冈阡表,历叙其先世楚国太夫人,吴国太夫人,越国太夫人之类。)清制,命妇封号,母存者加太字,已殁不加太字, 或其夫尚存, 亦不加太字。(见大清会典)是知加太为独尊之词,死后不宜称太君也。 兹举帝室之制明之; 帝母称皇太后,必生存而后可;帝祖母称太皇太后,必生存而后可;帝母帝祖母,生存称皇太后太皇太后,必帝父帝祖父死而后可; 若帝之父母俱存,而母称皇太后,必帝父亦加太字而后可。 汉高祖之父,齐武成帝,唐睿宗,皆称太上皇;则太上皇之妻,可称太后;两太并尊,夫妻仍属齐等。至若秦始皇追尊其父庄襄王为太上皇,开死后称太之先例;盖以已既称始,而上纪世次,无可再始者,故不得已以太字居始字上。(犹之书院月课,为保持甄录士子之名义,(既经甄别录取,即为佳士,焉能再列诸劣等。)列末等者,称为一等。一等之上,无可再高,故列超等特等于其上。)然父死称太,亦属独尊;故后世帝王, 无从之者。(明景泰皇帝尊其兄英宗为太上皇, 此例益不足训。)更举清慈禧太后例之:其存也,因穆宗即位,(穆宗同治皇帝,为慈禧太后子。)由皇后而上尊号,曰皇太后;(尊皇后为皇太后,曰上尊号。)更累加慈禧等徽号至十余字,曰慈禧端佑康颐昭豫庄诚寿恭钦献崇熙皇太后。(尊号上复加美词,曰上徽号;逢国庆典,均得加之。)及其薨也,上庙号,曰孝钦显皇后;(庙号为死后祔太庙追尊之词。皇帝庙号,如康熙曰圣祖仁皇帝,光绪曰德宗景皇帝。)不惟去其前加之徽号,并其前上之尊号而亦去之,由是由皇太后复改称皇后矣。非身死而降尊也,为与其故夫齐等耳。 故知死后不宜称太。 称太君,即死后称太者也。然则母死何以称?曰:朱子语类曰:“无爵曰府君夫人,汉人碑已有,只是尊神之词”。据此,则母死宜称夫人矣。

内寝
  人死居正寝。 正寝有多解, 要以训正室者为直捷。(古称嫡子为正室;如周礼“正室谓之门子”,礼记文王世子“正室守太庙”之类。 此从孔颖达礼记疏,作正房解。)一家之中, 无二正室;尊者无别于男女,均死于此,意谓死得其正也。此例起于有国之君,死而表其地为正寝,以别夫死不书地, 与死于异地, 或被弑于他所者。僖公薨于小寝,榖梁讥其非正,(榖梁传云:“乙已,公薨于小寝。小寝,非正也”。左传讥其即安,(左传云:“薨于小寝,即安也”。)此死非正寝而受识之证。 春秋所载,若此者众矣。 后人沿其例,凡死皆书地;无论男女,可统云正寝。而何以今日男死曰正寝,女死则曰内寝?此例起于大清通礼。大清通礼云:“有疾,居正寝,女居内寝”。夫内寝为小寝,(左传注,榖梁传注,皆云:“小寝,内寝也”。 非正室。 礼记丧大记云:“士之妻皆死于寝”。孔颖达疏云:“士之妻皆死于寝者,亦各死其正室也;夫妻俱然,故云皆也”。据是,则男女一体,岂有男死于正室,女不死于正室者?吴荣光解之云:“正寝,内寝,原无分别,特以男女异称耳”。(见吾学录初编)予按正寝, 内寝, 古训分明为二,吴氏岂不知之;乃无所根据,强同为一地?推其意,盖通礼为钦定之书,吴仕本朝,不敢非议;而夫妻皆死于正室之古训,又不敢违;周旋二者之间,遂留其误至于今日也。(今人讣女丧,仍书寿终内寝;此在前清时不敢违背通礼,犹可说也;国体既更,何必仍沿用其误。)

挽言 
  虞殡(左传云:“公曾吴子伐齐,将战, 齐公孙夏命其徒歌虞殡”。 杜预注:“虞殡,送葬歌,示必死也”。)绋讴(庄子曰:“绋讴所生,必于斥苦”。司马彪注:“绋,引柩索也;斥,慢缓;苦,用力也”。传载其事,薤露蒿里,今有其词;(薤露,蒿里,为执绋者相和之歌。薤露歌曰:“薤上朝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结,人死一去何时归”!蒿里歌曰:“蒿里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踟蹰”!见搜神记。)葬而有歌,其源甚永,盖挽车相倡和,(薤露蒿里歌, 均一倡一和之词。)所以齐其力而寄其情也。(挽与輓同。 古时送葬者执绋,助孝子挽车。今送祭帐称挽,是其遗意。)挽歌一变而为挽诗遣始为文士哭悼亲故之作,魏晋以来,多有传者;昭明文选所载;缪熙伯陆士衡陶渊明之挽歌诗,(后世以挽歌为诗之一体,故文选标题,不曰挽歌,而曰挽歌诗。)潘安仁之悼亡诗, 任彦升之哭范仆射诗, 以及卢郎之八米,(北史卢思道传,“文宣帝崩,当朝文士,各作挽歌十首,择其善者而用之;魏收,阳休之,祖孝徵等,不过得一二首,唯思道独有八篇,故时人称为八米卢郎”。猗觉寮杂记云:“米字盖采字之误;十首中采择八首耳”。)皆挽诗也。再变而为挽联,考之于书,以苏子容挽韩康公“三登庆历三人第,四入熙宁四辅中”一联为最早;(见石林燕语)后有作者,率目为小道,不入文集中,故传者稀。 湘乡曾文正好作挽联,尝戏挽汤海秋,为汤所见,至于绝交; 对生者尚如此,对死者可知,惜其不尽传也!至今日,挽联广泛流行,与赙赠并列为礼品;萃丧家所刊布,其书将逾五车,欲又恨佳制少耳! 夫挽人之词,必发乎性情,缠绵悱恻,确切不移,方为得体。 然文不美者无其词,情不至者无其意;无词无意,莫强为之。否则或语非其人,或词不成诵;甚有录袭成作,而误女为男者矣;(有挽男用彤管扬芬者)有倩人捉刀,而挽及生存者矣。(曾见挽人母联,为“教弱女,抚孤儿,一世亲勤垂母范; 恤天灾,捍水患,半生事业著乡评”。 下联为其子之事,与母无关。又见某名士代程艳秋挽梅兰芳祖母陈氏联云:“感恩五内,岂在形影相随,痛谗口之中人,惟灵亮察;敬礼七年,年历问始终如一,念真诚之爱我,有泪全倾”。全联均叙已身对梅兰芳师弟之关系及挑拨之言不可信,语及其祖母者,祗惟灵亮察四字,然语气亦嫌生牵,宜报纸题为奇怪挽联也。)与其如是徒灾楮帛, 或贻人笑柄, 母宁改送祭帐,(祭帐语不可通,从俗用之。)于事为便。祭帐词仅四字,(或仅一奠字)男曰“德隆望重”,女曰“母仪千古”,取社会习用者录之,亦足表示哀感。 苟预知丧家不文,即此四字,亦宜标明次序,或免去误解之词。 昔有用“德配孟母”,而人误为“母配孟德”者; 用“丧我良朋”,而人误为“我朋丧良”者; 又有用“三四一人”,(意谓三从四德中之一人)而人疑为诅咒其多死者;用“先正典刑”(刑为型之古字),而人疑为骂其被罪诛戮者;前二则病在颠倒字之次序,后二则病在未顾及人之误解;避俗而招尤,反不如从俗之为得矣。


  太古浑沌,无所谓礼;圣人作,本习俗以制节文,而后礼生焉,礼始于天地人,成于吉凶军宾嘉,而大备于六官职掌。孔子订礼,曰:“吾从周”,盖至是灿然矣。遭秦燔火,几于澌灭;迨河间献王高堂生萧奋孟卿后仓二戴诸贤出,掇拾于煨炉屋壁之余,以成周礼仪礼礼记三经,即世所称三礼也。 历代贤士兵钜儒,阐绎微言,绍明圣绪者数十百人,风俗之不偷,以此。 盖吾国以礼为教,古圣先王所以辨上下定民志者,莫先乎礼;礼者,本于天,淆于地,列于鬼神,达于丧祭射御冠昏朝聘,乃承天治人之大本也。世运陵夷,弁髦礼教;仅就昏丧二事言之,率繁缛失古义。吾乡张少元先生,笃学好古;其于礼经,博稽而精思,慎求而能断,洵今之作者。林墨青表伯,先生师也;慨吾乡昏丧失礼,属为说正之。先生爰著昏丧礼杂说四十则,刊诸天津社会教育星期报;参斠众论,明厥本原。日本内野台岭读之,称为有用,倩友绍介,倍致推崇;其见重于外人如此。先生学甚博,治礼所得,特其余绪;然动容周旋,蔼然有文,即此,亦足观其蕴于礼者厚矣。今当付刊工蒇,不揣愚陋,谨书其后焉,聊以志吾钦慕云尔。中华民国十七年二月王文光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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