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杂说
纳采
婚礼有六：曰，纳采，问名，纳吉，纳徵，请期，亲迎。纳采者，纳其采择之礼于女氏也。古人行此礼，在问名纳吉之前；是时婚议未定，故训采为择。汪覆宋本司马书仪，写采为綵，字之误也。丘浚补朱子家礼，于此礼行帖，不称姻亲，曰，“方议而未成”，颇知古义。后人不行古礼，而滥用其名，轧以文定之事（俗称为换帖或放定）当纳采。夫既曰文定，则婚议成矣，何得更云采择？黄以周曰：“后儒视纳采节太重，且以纳采时已定其伯仲， 故问名纳吉诸节， 皆说不通”；（见礼书通故）是前辈已知其误用。司马书仪，号为崇古，乃不行纳采于未卜之前，而亦徇俗行之于婚定之后，强谓纳采之前已卜。夫卜婚之举，在问名后；卜得吉，告诸女家，谓之纳吉。若前卜而后纳采，非误以纳采当纳吉，即误以纳采居问名纳吉之后；其说殊曲，失古礼采择遗意。
问名
问名居婚礼第二，问女为谁氏，（邱浚补家礼及大清通礼，均于氏下添出字。）将归卜其吉凶也。 郑玄注士婚礼云：“谁氏者，谦也；不必其主人之女”。 贾公彦疏云：“纳采，则知女之姓矣，今乃更问主人女为谁氏者，恐非主人之女，假外人之女收养之，是谦不敢必其主人之女也”。自明清以来， 改为“ 问女为谁氏出 ”； 吴荣光释之云：“谓请问女为主人之适妻若继妻某氏所出”。（见吾学录初编）问名之解释，于是分为二：古人所问， 托云亲假；（亲谓亲生，假谓收养。）后世所问，重在嫡庶。（继妻与继室同。 继室见左传隐公元年注疏， 属于妾胜，不得称夫人；与继娶之称继配有别。）今日又不同矣。今日所问者，为女之生年月日时；于问女为谁氏或问女为谁氏出之义，均不顾及；特取便星命家推算，非古礼问名之义也。
纳吉
纳吉居六礼第三；从女家问名后，归卜，得吉兆，复使使者告，婚姻之事于是定。后世卜法不行，又因纳采时婚姻已定，无须再纳吉，故言婚礼之书，均去此一节。又古礼只男家以女氏卜，得吉，告于女家，女家不更卜男。士婚礼云：“子有吉，我与在”。贾疏曰：“以其夫妇一体，夫既得吉，妇吉可知，故云我兼在占吉中也”。今则男女互卜，与古殊异。且古之卜意在尊祖，今之卜主于信术。盖古礼卜于祢庙，以后昆纳妇，将使先人择之；今人卜于日者，以此定有无尅犯大相之忌。（尅如金尅木，木尅土；犯如犯羊刃伤官；大相如猪猴不到头，白马犯青牛之类。）卜虽一而意不同，宜乎言婚礼之书，均去此一节也。
纳徵
天津于婚娶前一二日，具簪钏衣裙鹅鸭果饼之属，送往女家，谓之催妆礼。催妆礼之称，颇觉小样；女家妆奁，焉用备礼往催？ 以物催物，等于交易，焉得云礼？ 北京行此礼约于婚娶之前一月，谓之过礼。（又谓纳采为过小礼或放小定，此礼为过大礼或放大定。杭县谓此礼为下盒，吴县谓之送大盘，云南谓之编猪，呈贡县又称吃干生酒。）其称为普通，亦较称催妆礼为得当。按此礼即古六礼中之纳徵；徵者成也，纳币以成婚礼也； 故宋政和礼避仁宗嫌名， （仁宗名桢，桢徵同音，故避之。）改为纳成。夫曰徵，曰成，皆谓行此礼后婚姻始成也；其未行此礼之前，则婚姻之未必为成可知。自宋司马书仪直称此礼为纳币，至于今日，凡言婚礼之书皆仍之。徵与成之名不复闻，而徵与成之义，则早行之于纳采时。故吾前论纳采，而深欢其昧古义也。（杭俗及奉天海龙等处，均于过礼时交换八字（生年月日时之干支字），尚有徵成遣意。）
请期
京津习俗，择定娶期，书一柬通知女家，谓之送日子；其柬谓之■书或鸾书；其文骈丽，以百字为合款式，闻他处亦多如是。此即古六礼中之请期也。夫期而曰请，古人之作法，与今不同。兹列士婚礼之文，以明请期之作法。
甲曰：“使某吉日”（甲为婿父所遣之人）
乙对曰：“某唯命是听”（乙为女父）
甲曰：“某命某听命于吾子”（上某指婿父）
乙对曰：“某固唯命是听”。
甲曰：“某使某受命，（上某指婿父）吾子不许，某敢不告期，曰，某日”。
乙对曰：“某敢不敬须”。
观上所列，虽婚期定自男家，而彼此谦让，足以表请字之义。今则婚期择定，直送女家；谓之送期可， 谓之请期则不可。 且旧例相沿，女家遵期行事，不许更改，是又于送期中寓强迫执行之义；以视古礼谦请问，虽近虚文，然尚不失为平等也。
亲迎△
京津习俗，于彩舆迎娶之先，由男家备帖一分，新郎具名，称御轮生，（古礼，婿迎妇，御轮三周。）或待馆甥，（取孟子帝馆甥于贰室之义。）俟著生，（取诗经俟我于著乎而之义。）以代亲迎；俗谓之到门帖或投门帖。按亲迎居古六礼之第六，入门则奠雁，出门则御妇车，授妇绥，虽后世之车无绥，在宋时尚须至妇出举帘以俟，（司马书仪如是）所以表亲敬者，其礼至重。故齐俗不亲迎，诗人刺之，即“俟我于著乎而”三章是也。虽亦有不亲迎者；例以春秋传公子翬为鲁桓公如齐逆女，必系有大故或疾病。娶妻本吉事，不行亲迎，而与有大故或疾病之人同例，夫岂云吉？且投帖以代亲行，施诸普通庆吊之踵谢，官场之叩谒祝贺则可；配偶大典，乌得以此例之。各属乡风，又有倩亲友代迎者矣，（如北京之迎亲太太）有由其祖母若母代迎者矣；（云南有此俗）夫他事可觅替人，岂娶妻亦可觅替人乎？用到门帖代亲迎及倩人代亲迎，其俗均不宜从也。
姆
有夫有子之妇，俗谓之全人。嫁女之家，凡属于料理新娘之事，必请此类人为之；娶妇之家亦然。（通俗编载：吴自牧梦梁录云：“凡嫁娶，男家送合往女家，至宅堂中，必请女亲夫妇双全者开合；及娶，两新人并立堂前，请男家双全女亲以秤或机杼挑盖头，方露花容参拜”。翟晴江云：“按此南宋风俗，杭人至今循行”。但此只言及有夫，未言及有子。）而徵诸古礼，恰与此相反。盖古礼科理新娘之事，乃约请无夫无子之不全人为之也。观士婚礼所载，属于姆之职务者凡三：一曰：“姆丽笄宵衣在其右”；（纚，縚发，以绘为之。笄，簪也。宵读为绡，绮属也。在其右，谓当候亲迎时，在女右，诏以妇礼也。）二曰：“婿御妇车，授绥；姆辞不受”；（亲迎时，婿为新妇御车，且以引升；车之绥授新妇；姆代辞之不受，以示不敢当也。）三曰：“姆加景”（景读为“衣锦尚絅”之絅，乃单縠之衣，加于衣服上，为行道御尘，令衣鲜明也。说详后景。）郑康成谓姆为“妇人年五十无子，出而不复嫁，能以妇道教人者”。夫无子而被出，出而不复嫁，非无夫无子者乎？有夫有子者，谓之全人，无夫无子者，非谓之不全人乎？而古今之礼，何相违若是？吾推其故，盖古义重在教，今义取其吉耳。
妇盥馈
习俗于女嫁后，家中备肴馔，送至夫家，谓之送随身饭；意若女子新嫁，夫家例不供馔，而此专为饷女而用者；此大谬也。按古有妇盥馈礼，（盥手洗盏以奉食，故曰盥馈。）自士婚礼以至民国新婚礼草案，（此草案系内务部拟定，今尚未公布。）数千年来，未尝或废。士婚礼行此礼于婚之次日；其文称“特豚合升侧载”。谓用一猪分两半，合升诸鼎；新妇取右半载之舅俎，左半载之姑俎，以奉舅姑食。此其用意，起于新妇初来，奉养为先，是即郑康成所谓“妇道既成，成以孝养者”。自司马光作书仪，恐贫者不便杀特，改为妇家具盛馔酒壶；相沿至今，皆由妇家送肴馔，以代“特豚合升侧载”之礼，此随身饭所由来也。又妇家及妇之戚族，送此类肴饌或果饼等，其具帖均写奉申餪敬。按餪之为义，广韵训为“女嫁三日送食”，集韵训为“婚三日而宴”；是第三日所送者谓之餪，此广韵之义也；杭俗于婚之第三朝，诸亲友醵资往贺，谓之餪房，此集韵婚三日而宴之义也。至于婚之次日或当日，由女家所送者，应写奉申盥馈之礼，勿与餪混，方不昧妇道成以孝养之义。（按餪，古人多借煖字用之； 如王建诗“太仪前日暖房来”， 侯鲭录“世之嫁女三日送食，谓之煖女“之类是。）
舅姑飨妇
吾于述妇盥馈之礼后，连类想及舅姑飨妇。此礼亦自士婚礼至民国新婚礼草案，数千年来，未尝或废。士婚礼于妇盥馈后，载舅姑共飨妇以一献之礼；舅姑先降自西阶，妇降自阼阶。夫阼阶，古宫室制之东阶，说文所谓主阶也。礼，宾先行，主人从之；今舅姑先降自西阶，妇从其后，降自主阶，是舅姑为宾，新妇为主，若示以旧日家主之位，将传于其新妇也者；”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识者于此感慨系之矣。是以礼郊特牲云：“婚礼不贺，人之序也”。又曾子问云：“娶妇之家，三日不举药，思嗣亲也”。呜呼！序之义，嗣亲之义，今人忘之久矣，故婚礼无不贺者，无不举乐者。吾述此礼，吾心怆然矣。吾住居京津间，未见有人行此礼；闻他属有行之者，以杭县戴君，言其乡俗特祥。其言曰：“新妇于做朝后，（新妇初来，偕夫徧拜龜神家堂祖先及诸亲族，俗谓之做朝。）尚有一应行之礼节，即为新妇逊席是也。其礼于厅事正中设一席，请新妇上坐，旁设一席，则逊席者居之；新妇虽略坐即起，而其礼极为隆重。逊席者必为新妇之姑或其尊属，例先肃新妇入座，（其往来步，有一定度，式如剪刀，俗谓之走剪刀圈； 新妇亦如式答礼。） 然后各就席；盖隐寓将中馈之事，移交新妇之意”予按此即舅姑飨妇之礼也。其所谓移交中馈，即郑康成注“妇降自阼阶，授之室，使为主，明代已也”。即礼记所谓序之义，嗣亲之义也。夫既妇盥馈舅姑于前，而舅姑复飨妇于后，若不探礼意，其不谓礼尚往来而长幼齐等者几何？
三请新郎
吾见天津社会教育办事处所订结婚赞礼单，有请新人入礼场，一请再请三请之词，而忆及三请新郎之事。 杭俗之不亲迎者，于行结婚礼时，赞礼者请新郎，即一请，再请，三请。 津俗回门，（结婚后数日，女家设筵，请新夫妇同来，谓之回门。 说详后请觌。）女家请新郎， 行帖亦用三道：第一道写“谨詹某日洁治春觞，恭迎鸳驾”；（回门距婚期仅数日，故不写某月；古时婚礼在春，称春觞犹其遗意。）第二道写“谨詹本日洁治春觞，恭■文轩”；第三道写“恭请速光”。夫回门之所请，请夫妇同来也，第一道帖写鸳驾是矣，而何以第二三道改写文轩与速光，专请新壻？且具帖写日期不写时间，又何以故？说者谓：津俗于请之当日，上午新妇来，下午妇行而壻始至；妇来壻不至，故第二道帖专请新壻；第三道之速帖，则预示妇将行也。何以壻与妇不同来？缘女嫁初归，家庭闲必略礼而言情；若双行匹至，去来共之，则为礼所拘，且历时不久；壻晚来以避之，非故示高抗，实情之至也；写帖略去时间，藉免壻蹈愆迟之咎，亦谊之尽也。似此云云，颇觉言之成理；然事之用三者，不止于请新郎。专就婚礼言之：古之亲迎奠雁，用三揖三让；请期，用三请三辞，（见前请期）今俗之款新亲，用三道茶；自古迄今，皆以三成其礼，似无庸别为之说。盖古人谓“数多不过三”；（说文“又”字解）又云“三者成数也”；（说文字解）汪容甫曾作释三九（见述学）申其义；故用三正所以成其礼也。然礼奢毋宁俭，一已足矣，三则奢。
请觌及反马
今俗之回门，（婿妇偕往妇家，俗谓之回门。但他省多以新妇独往曰回门，而壻妇偕往，杭俗称回郎以别之。 又梦粱录云：“两新人于三日或七朝九日，往女家行拜门礼，广设华筵， 款待新壻，名曰会郎。”是回门又谓之拜门，回郎应改会郎。）为古礼之请觌，不过发动相反；回门为请亲之反动者。古礼，壻请觌，发动自壻；今俗，妇家请壻往觌，发动自妇家；故吾谓回门为请觌之反动者。又他省请回门帖，有写行反马礼者。反马之说，出于春秋左传。宣公五年，“冬，齐高固及子叔姬来”；左传云：“冬，来反马也”。杜预注云：“叔姬宁，固反马”。谓夫妇同来，而职务不同；叔姬之来为归宁，高固之来为反马。盖古礼送女适于夫氏，谦不自安，故留其所送之马；若被出弃，则将乘之以归；至三月庙见，夫妇之情既固，则夫家反其所留之马，以示与之偕老。左传称反马者以此；犹诗远车之义也。（诗经邶风泉水篇，“还车言迈”，郑康成云：“言还车者，嫁时乘来”，按即送女之车也。）古时大夫以上婚礼，不亲迎者，得亲反马，故用反马为壻见于妻之父母之词。陈祖范云：“夫妇偕往，俗（指吴俗）谓之展母，疑是左传反马之讹”。（见其所箸读婚礼述）予按马与母，古音纽韻皆同，其讹可知也；反与展，两纽隔绝，虽属同韻，实难通转。展母当是拜母之义，（展拜见宋史，叩首也。）与反马无关。
庙见
每见新婚赞礼单列新人遥拜两家祖先一节；拜祖先，即古之庙见礼也。（民国新婚礼草案改庙见为见祖祢，以今制但有家祠而无家庙也。）古之庙见，祗新妇于夫家行之，未有新壻于妇家行之者。惟邱浚补朱子家礼，壻于妇家，亦须庙见。其所据者，为大明集礼等书。其所持理由，谓“以女适人，生者既有谒见之礼，而于死者漠然不相关，况又有已孤而嫁者乎”？予按此说颇通；今日新旧婚礼均用之。（今日旧婚礼，新夫妇回门，新壻亦须拜妇家祖先；云南且谓此为吃磕头饭。惟民国新婚礼草案，祗定壻见妇父母及妇党诸亲，无拜祖之文。） 陈祖范亦谓“三月庙见， 礼止言妇，而壻不兴；今则夫妇必偕；今似合宜矣”。（见读婚礼述）是陈氏亦以壻拜妇家祖先为合礼。而古礼之所以不然者，盖女嫁为归，夫家即妇家；生则承祭，死则祔食，故庙见礼不可无。壻于妇家则不然；壻请觌，主人尚辞以未敢；壻拜，主人尚答拜；壻以子道来，妇家以宾礼往，故无烦庙见也。
主婚人训词
新婚礼每于证婚人介绍人或来宾致训词贺词后，有主婚人致训词一节；主婚人即两家主婚人即两家家长，致训词即教训其子女也。此礼行时，貌似郑重，其实可笑。夫教训子女，当各于其私，行之于大庭广众閒，不知礼者将谓其知礼，而知礼者将谓其不知礼矣。礼，父命子，在醮子于寝之时；士婚礼所载：“往迎尔相，承我宗事，勖帅以敬先妣之嗣，若则有常”，是也。父母命女，在醴女于庙之时； 士婚礼所载：“戒之敬之， 夙夜毋违命”； （父命）“勉之敬之， 夙夜无违宫事”；（母命）是也。据是，则父母之教训子女，皆各在嫁娶出门之前；当众致词，徒具仪式，多见其不知礼而已。
景
仪礼士婚礼有“姆加景”之文，谓女子出嫁，当乘车赴夫家时，姆为之加景于其衣上。郑康成注 ：“景之制， 盖如明衣，（平时之衣短， 明衣长过膝下。） 加之，以为行道禦尘，令衣鲜明也”。贾公彦疏，另以褧衣解之。褧，单纱也；谓为单纱之衣，罩其衣上，以禦行道之尘也。熊朋来直谓景字合读作褧，褧字即絅字，加景即中庸之尚絅。（见熊氏五经说）按解释古书，有义训，有音训；郑解景为明，义训也；贾熊解景为褧，音训也（景与褧絅同属见母字，仅等呼有别耳。熊氏谓为音讹，尚未确。）总之，皆谓加景于衣上，为行道禦尘之用；古车无外蔽，故须禦尘也。今俗旧婚礼，女子出嫁，则以红帛蒙首，天津谓之盖头袱； 新婚礼不用此， 而代以蒙头纱，其长曳地，以为装饰。（西人用此，取义如何，吾不知。）于此有二误：一今时车舆严密，无尘可禦，帛小纱狭，即禦尘亦均有不足，其误一。御尘之衣，舆禦风雨之衣，其用同，而均为行旅之品，非行礼之物；故人之戴风帽著雨衣者，于行礼时必脱去，而帛舆纱均不脱去，其误二。考隋书礼仪志，后齐纳后礼，皇后加幜，入昭阳殿前，至席位，姆去幜； 景之作幜自此始； 而幜训为帛，已非衣制。（然至席位尚须脱去）至大清通礼加盖首二字于景字下，作“姆为女加景盖首”。吴荣光解之云：“景即今之盖巾，唐开元礼作幜，所以拥蔽其面，不仅为禦尘计”。（见吾学录初编）由是而知景转为幜，转为盖头之用，其来已久；与礼内则“女子出门必拥蔽其面”之义合，与景之古制则乖矣（ 通俗编云：“隋书载后婚之礼云：‘头身加幜， 至将拜， 姆去幜’ 知幜固并头身皆加之矣”。按隋书只有加幜去幜之文，头身二字，未知晴江何据。）
指环
新婚礼仪节，有授受指环之文。此礼盖仿自欧美；当结婚时，男子亲套于女之左手第四指上。而其礼亦各不同：有套指环于行聘之日者，亦有男女交换指环者；（其指环上各镌名字）在教堂结婚，更有先呈指环于牧师，而后再授受者；总之，无论其礼如何，要皆以指环为约定之品。吾国新婚礼仪节单，每写指环为饰品；乡前辈韩公云：“饰品非是，当写誓品”。予按此说近之。饰者妆饰也，礼无取乎妆饰；而指环旧称约指，约有约定之义。授受指环，原为婚姻约定之据，称誓，与约之义合；故吾以改饰为誓之说为然也。
奠雁
奠雁二字，今日婚娶习用之，而其礼自唐已不行。兹欲述用雁之意，须先明下达；欲明下达，须先知执贽等级之差。古者执贽相见，有等级，周礼载：“卿执羔，大夫执雁，士执雉”，所执未有不依其等级者；惟在婚礼，则士以下均得执雁，不依其等级；是即所谓下达，亦即郑康成所谓摄盛也。何谓摄盛？谓婚礼仪制，得超越其等；如漆车（士婚礼称墨车）为大夫乘，士于婚礼亦得用之，与用雁为贽，皆超越一等；今俗迎娶仪仗，标其父兄官衔，不以为僭，即摄盛之证也。执贽下达之义明，知婚礼用雁，本为贽物。 尤有进者，贽物与礼物，绝然二事； 观古时六礼，纳采，问名，纳吉，请期，亲迎，皆须执贽，故皆用雁，惟纳币不执贽，故不用雁；盖纳币者，纳其成婚礼物也；纳者为礼物，故用玄纁，束帛，俪皮，纳者非贽物，故不用雁；古人分别贽物礼物，其严如此。（毛西河昏礼辨正即主此义）今人纳币，虽不用雁，而鹅或鸡鸭，实代雁用；以贽物为礼物，可云大误。天津迎娶，用鸡代雁，取其色红吉利；雇人抱之去，复抱之来；不遗宾，不知奠，其误尤甚。考用鹅之由来，始见于刊误；刊误为唐人李涪著；其言谓“雁非时莫能致，故以鹅替之。尔雅云：‘舒雁，鹅’；鹅亦雁之类也”。据是，用鹅代雁，唐时已然；故吾谓奠雁礼自唐已不行。此外用雁之说，亦有不本乎执贽者：如郑康成谓取其顺阴阳往来；（士婚礼注）后儒因此，遂谓婚礼用雁，与执贽无关；其实大夫执雁之义，郑康成谓取其候时而行（周礼春官注）与其所谓顺阴阳往来， 义亦相值； 是结婚用雁之义，无殊于执贽用雁之义，而结婚用雁之礼，仍属于执贽用雁之礼。 惟程伊川谓取其不再匹偶，似专为婚礼取义者，而离执贽以为言耳。 至于奠，以双声解之，奠，定也；以叠韻解之，奠，荐也；定也，荐也，要不外置于处所之意。盖依礼，物之交接，有不相授受者二：尊卑不相授受，取其质也；男女不相授受，取其别也；物至不相授受，则奠之。礼内则云：“奠之而后取之”，谓授者置物于地，受者就地取之；此男女不相授受之用奠者也。郑注士婚礼奠贽云：“婿有子道，不敢授也”。贾公彦疏云：“凡执贽相见，皆亲授受；此独奠之，象父子之道质，故不亲授，奠之而已”。此婚礼奠雁，其义亦存乎子道，即奠卑不相授受之用奠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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