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艺味儿”——曲艺形式的意味性
  “曲艺味儿”的提出 ,旨在探索曲艺这一古老的民族民间艺术形式 ,在长期的艺术实践和历史演进中,由自然形式而积淀和溶化了的社会内容;由被形式所培养和雕塑的群众欣赏心理、习惯,以及想象、观念等特殊的审美感情。“有意味的形式”,是自然形式本身与审美主体文化心理同形同构的产物。文化心理也是文化传统和艺术实践长期积淀的结果。“曲艺味儿”的问题不是神秘的主观意象,而是历史反映论所赋予曲艺的独特性格,是曲艺诸种元素相互渗透、综合、振发、酿造的艺术魅力。它当然首先表现在内容倾向和风格韵味上。“俗味儿”是“曲艺味儿”的重要表现。世俗的题材、市井的人物、琐细而平凡的生活景象,白而有味儿的生活口语,以及世俗生活的语趣、情趣、意趣等等,都使曲艺与“雅文学”之间拉开距离,各自占有自己的观赏层面。“土味儿”也是“曲艺味儿”的重要表现,既是“俗味儿”的源头,也是“俗味儿”的深化。扑面的生活气息,总是联系着浓郁的乡土风情。地方特色不仅采取着不同地区的方言、口语、声腔、曲调,也反映着以农民为表现主体、以农村生活为表现对象的生活内容,决定着曲艺恬淡、质朴的艺术风格 。“土味儿”即是“乡村味儿” 、“农民味儿”,全面地体现着曲艺民间文艺、农民文化的特点。也纪录着曲艺由农村而城市的推展过程。它包容并哺育着“俗味儿”,使市民艺术在吸取农民艺术的发展中,不能脱离已经形成的艺术走向和趋势。曲艺的“杂耍儿味”也是由此派生的。所谓“杂耍儿”,一是“杂”——讲究“诸般杂技,同时进演”,指的是艺术手段的多样性,无所不包、无不采取。从欣赏上分析,往往是一次听曲多方享受,既获得文化历史知识,又抒发感情进行消遣;从表演上分析,往往是有说有唱技艺并重。既看形象又看长相,既重艺术的整体表现,又重技术的分别再现。有技无艺不算“艺术”,有艺无技不是“工夫”。从观念上分析,往往是形式的独特作用。一方面内容决定着形式,一方面形式又规范着内容。某种风格的曲词一定要采取某一形式的曲种,某一风格的曲种一定要选择某一流派的演员。不仅创作要从舞台出发、舞台要从观众出发,并且创作的观念也必须技艺并施。除去在风格、体式和手段上要顾及观众的欣赏水平,乃至现场的情绪变化而外,词作或文学底本之中必须显示演员和伴奏“撒手锏”的活动之处,要有“空白”及“弹性”,有体现技能、技术、技巧的那种“用武之地”。“杂”即是综合性、多样性、多元性。“耍儿”除去技艺性而外,还有游戏性、消遣性,所谓的“纯娱乐性”。不一定是美的内容,但必须是美的形式,必须产生感官或生理、心理的快慰。因此,曲艺容许惊、险、奇的“绝活” ,容许并不过分伤害或暂时游离于内容的“垫话”或“插科打诨” 、“口技”或“嘴皮子”功夫、“拖腔”或“过门”展览,等等。使曲艺在艺术观念上活脱、宽泛、自由,并不似一般艺术那样规整、严格、呆板。于是,正是在这种“杂耍味儿”的稀释下,曲艺观念的范畴内涵也不稳定。往往去吸收、摄取其它艺术样式的题材、体裁、手段、方法,不断地丰富、扩展曲艺表现生活的能力。大有游弋于各种艺术形式之间,在艺林建立“三不管”自由地区的企图和能力。唯此,曲艺在风格倾向上,又普遍具有“喜剧味儿”。不独相声、滑稽或纯然的喜剧性两种,一切 “说故事”和 “唱故事”的类型,也都往往“以噱为宝” 。笑,是乐观精神的显现,民族滑稽性格的象征,是欣赏曲艺达到 “开心”、“解闷”的目的之一。在形式上曲艺的“生活味儿”更是显而易见的。一切的艺术加工和增删,都不是为了拉开曲艺与生活原型的距离,从而把曲艺带进一个绚丽的艺术化的世界。不是的,曲艺的一切形式手段,都是为向更高典型和真实的生活原型靠拢,都是为使曲艺更加本色化、自然化、现实化。为此,曲艺的艺术语言不必夸张、不必采取矫揉的“舞台腔”。曲艺的表演动作不必程式,不必采取象征的程式符号。曲艺的化妆不必脸谱、不必掩盖表演者的体貌。一句话,曲艺的表演越是归复于生活的原貌越是成功,虽然,在这“归复”的过程中,需要艺术家的形式创造,但它们终归以达到“天籁”,不露斧凿的痕迹为最佳。是一种“大巧之扑”和“浓后之淡” 。“生活味儿”决定着自然的舞台风度 、简洁的语言风格、简约的形体动作、简洁的叙述方式,以及像生活本身的那样一切艺术表现。短小、自由、轻便、灵活的形式,不是因形式的雅嫩和原始,而是由生活化的形式观念决定的。曲艺形式的老道和传承特征,手段和方法的不稳定性、随意性特征,等等,也绝不是因为缺乏精心构建的能力及手腕所致,也同样是由于生活化的审美观念及欣赏习惯决定。勿庸讳言,曲艺形式自身确有不少值得规范和进行扬弃的地方,但有不少看似陈旧、落后的东西,却往往联系纽结着形式的经络和生命,设若简单地进行形式主义地割除,恰会涉及曲艺的艺术魅力和生命的所在。

                                 编 著 者:薛宝琨
                                 出  处:《艺术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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