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秀洁与郝派西河风格论略

  鼓曲艺术是农业文明的产物。北方鼓曲于近代走向城市以后,西河大鼓与京韵大鼓的道路并不相同:后者几乎蜕尽“怯大鼓”的内容及表现方式特点,不仅完全短段化,更且尽为女性化,这意味着在风格和情趣上,京韵大鼓更自觉和主动地向新兴的市民阶层扶摇,不再追随本真的原始形式农民群众的天趣。而是以一种成熟和理性的身姿,与历史和世俗挽手 ,不仅在表现内容上受戏曲艺术舞台的影响 ,更加历史化或传统化,更为专注与农民群众无甚干系的历史人物 、历史事件 ,在表现方式上也更史诗化或叙事诗化。而这一切都会导致京韵大鼓文学与音乐的变革,角本的子弟书化与音乐唱腔的流派化都在表明:京韵大鼓已经成为市民阶层的艺术。西河大鼓则甚至与之相反,它的传承甚于革新,农民情趣的保留多于对世俗时髦的掠取。在对原有形式的依凭与改造上 ,西河大鼓与京韵大鼓堪称两种迥异的典型 :前者沿袭了“打鼓说书”的特点,那些适应农民生活节奏依时而唱平和舒缓,并往往与中国北方农村漫长的冬闲相切合的长篇大书,并没有因进入城市而辍止,反而在带有浓重农民烙印的新兴市民群里占有市场保留下来。这即是说,西河大鼓的“根”比“怯大鼓”更强 ,有穿越或连结农村与城市的巨大生命力。因此 ,对于“根”的研究对鼓曲乃至整个曲艺艺术,如何由农业文明走向现代社会都会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
  那么,西河大鼓的“根性”究竟是什么?这确是一个复杂又亟待研讨的问题。以意度之 ,“西河”中所传承的燕赵文化的劲健刚直精神,冀中平原群众坦诚质朴的性格,直隶中央与京城毗邻所受传统文化强烈的影响,以及曲种自身来自民间清新活泼幽默的情趣,都浑圆地铸成西河大鼓的形式和风格特征,都使这一形式既具有覆盖生活的强大张力,又同时坚韧地保持着它自身的内核 。可以说,西河大鼓里的 “大书” ——“蔓子活” ,是与北方评书里的 “大书”既有交叉又各自有源的两种“路数” 。后者的“讲史”,诸如“杨家将”、“呼家将”、“薛家将”等,并不沿着说书那种“本事”——“演义”——“戏说”的路数一路繁衍,具有着更新的时代特点与书家个人的倾向。不是的,西河的大书并不完全来自“稗官野文”,也不尽是诉诸文人笔端的“奇闻轶事”。而是有着农民群众历史观、表现农民历史愿望历史感情,与史实并不牵合的历史“传说”或“故事”。它们十代百代地流传着,并渐次树立着相异又互补的各种形象,每一部书都被同一情趣贯穿着,又被不同类型纽结或拓展着,终于形成了农民自己的艺术王国。在那里无论包公还是寇准都是平民或农民化的,皇帝老子和文臣武将也如同他们的同族宗亲,没有不可解决的矛盾,也没有不可思议的情事。“大书”把世俗和理想连结在一起,在“蔓子”中缕叙农民的历史与艺术情感,从而,在鼓书中建立起了实际在支撑他们生活理念的人生信仰。而“蔓子活”韵散相间且说且唱的表演体式,自与中国民族艺术的“诗格”精神相合,“说”是无韵的诗,它虽采用的是白话,但却承继了古代俗赋夸张铺展骈对扬厉的风格。因之,它的散文里有韵,有均衡与节奏、格律及声腔。“唱”是有韵的文,可以说在北方大鼓里,再没有哪一曲种能象西河一样那么灵活、口语、摇曳、多变,能把唱词口语化,能把韵体散文化。西河世家、上承其父郝英吉、下传其女郝秀洁的曲坛巨擘郝艳霞,就生活在这样的文化背景之下,对其艺术嗣继的缕析,或许正可窥视西河大鼓近世的走向,从中撷取那些规律性的启示。
  郝英吉师承西河南北两派,尤得北派创造者马三峰之子(艺马小疯子)真传,更值艺术由农村走向城市锐意革新的年代 。郝派对西河的贡献并不在于他为后世提供了多少曲目和曲调 ,也不在于他们在三弦 “弹、捻、抹、挑” 的技术上提供了多少技能技法。大概不是的 。郝英吉的历史功绩在于他从自己丰富的实践经验,以他在转折时期对文化背景的感悟,对于以往较为原始的遗产扬弃剔抉锤炼沉积,从而使集体性、口头性的农民文学成为由他润饰加工整理的半传承半个人性的东西。书道的梳理、书架的摆布,书领和书胆人物的丰富,书筋以及典故的调理,都因为在进入城市而后更为精进、更加结实、也更干净了,可以说是“乡艺进城”的一番洗礼。而这一切都为他的儿女们提供了奋进的基础。
  郝艳霞是郝氏兄妹中的佼佼者,是“郝派”承上启下的中坚人物。她的历史功绩主要在传统大书上,在其父郝英吉提供的书道上盖起更为广阔的郝派“书厦”。郝艳霞以会得多、使得活、活儿磁实著称。会得多是由于门里出身肚里宽绰,父亲的熏陶、书场的濡染,以及她自幼对书艺的雅好与敏悟,都使她在实践中不得不进行类型化的规整,而在规整中书理的相通和书路的渗透更使她在艺术中获得自由,自由不仅是从心所欲,更且是想象和联想的发挥与创造。人们在郝艳霞近十多年来出版的丰富书目中已感知到:丰富使她能够在书中得书,不仅由于角度的变换 、主次人物的变换 、情节与细节的增删变换使她的书艺大振,叙述与评论方式的变换也能够拓展表现的空间。诸如,与王润生、刘琳等新文艺工作者合作的系列,就都把原来的韵文散文化,从而不只改变了口吻或方式,也同时丰富发展了容量。虽然减弱了形式的抒情成份,但却加快了艺术表现的节奏。由“会得多”到“使得活”是郝艳霞艺术的必然。当然,“活”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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