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念周叔弢先生
  
  由于年事日高,叔老的两眼一度出现白内障,经中医治疗,效果很好,他极为高兴地表示:“我的眼睛大放光明。”他坚持读书,看报、学习,他常常对我说:“周总理说要活到老,学到老、改造到老,我们一定要遵循总理的教导,身体力行。”《邓小平文选》一出版,叔老立即通读全书,而后又精读有关党的统战和政协工作的几篇论著,在天津政协和工商联的学习中,起到了很好的作用。他提出:希望工商业者积极响应党提出的重新学习的号召,并且“要善于学习,要善于重新学习。”他恳切地勖勉工商业者要从自食其力劳动者的水平,提高到社会主义劳动者的境界。当党中央宣布我国阶级状况已经发生根本变化,并对原工商业者的进步和贡献作出较高评价之后,他更加注意改造自己,并提醒原工商业者一定要加强自我改造。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叔老和各界爱国老年人士在一起相互勖勉,要发挥余热。他已是九十高龄,自“文化大革命”后,也已不再担任政府职务,而他仍十分关心人大和政协的工作,担任了人大、政协的重要职务,还是天津国际投资公司的董事长。他不挂虚名,极力务实,认真参加会议,听取有关工作报告,发表意见,提出建议,尤其令人感动的是年过九旬的老人,仍不辞辛苦,亲临生产建设第一线,视察工业生产,市政建设,农村落实生产承包责任制的情况,对各项工作提出积极建议。当天津建设取得新成就,他欢欣鼓舞,不顾年迈力衰,总要争取亲自看看。引滦入津、兴建立交挢和海河公园建成,他都去参观了,而且看得非常仔细,盛赞工程的成就。他说:“照这样同心协力、艰苦奋斗、脚踏实地做下去,中华振兴,大有希望。”对于四化建设的规模和速度,他非常关心。为加速经济建设、技术改造和技术革命而引进国外资金,人才和先进技术,他持积极支持的态度,并为此做出努力,鼓励,动员工商界的行家里手积极参加咨询服务,人才培训和外贸联络等有关工作,贡献所长。当他得知天津工商联咨询服务工作支援兄弟地区和内蒙少数民族地区做出成绩时,表示非常高兴。
  叔老热爱祖国,十分关心台湾回归祖国,完成统一祖国的神圣大业,积极参加对台宣传工作,每当台湾同胞、港澳同胞’海外侨胞来访,他都不顾年高,亲切热情地接待。他还以自己晚年的安乐和一九七五年重访唐山启新洋灰公司(现今的四二二水泥厂)的亲见亲闻以及该厂生产发展的情况,告知海外工商界朋友,邀他们回大陆观光,为促进祖国统一,做了许多有益的工作。直到他重病住院治疗期间,还十分关心党的整党工作,要求原工商业者要做党的诤友,诚恳地、坦率地、积极地提出意见和建议,帮助党把整党工作搞好,领导中国人民前进。这些都充分体现了他与党“肝胆相照,荣辱与共”的精神。
  五、收藏古籍文物,保护民族文化精粹
  周叔老是海内外闻名的古籍文物鉴赏家和收藏家,他集毕生之精力和一生经营企业所得的大部分用来购买古籍、善本图书和金石文物,历数十年辛劳收集,以藏书之富与版本之精而闻名于世。
  早在一九四二年,叔老在自订善本书目的同时,为藏书写下遗嘱,云:“生计日艰,书价益贵,笺录善本,或上于斯矣!此编固不足与海内藏书家相抗衡,然数十年精力所聚,实天下公物,不欲吾子孙私守之。四海澄清,宇内无事,应举赠国立图书馆,公之世人,是为善继吾志。倘困于衣食,不得不用以易米,则取平值也可。毋售之私家,致作云烟之散,庶不负此书耳!壬午元旦弢翁至嘱!”这个遗嘱写完之后,他又觉得那几句话“殊难如怀,言犹未尽。”在叔老心中是要嘱咐他的儿孙在国家安定平泰之后,把藏书捐赠与人民。全国解放后,叔老亲自实现了他的这一夙愿。一九五二年,他将最珍贵罕见的宋、元、明代的刻本、抄本、校本七百十五种,两千六百七十二册,捐赠给国家,收藏在北京图书馆。一九五四年,·叔老又将珍藏之中外文图书三千五百多册捐赠国家,收藏在南开夫学图书馆。一九五五年,他将所藏清代善本书三千一百余种、两万二千六百多册捐赠国家,收藏在天津图书馆。这三批赠书献与国家之后,叔老仍在继续清点整理,准备第四批献书与国家,而“文化大革命”发生,在动乱中的一九六六年八月末,在“横扫四旧”的名义下,叔老被抄家,他正在整理尚待捐赠国家的古籍及金石文物也在其中。所幸者,叔老得到周恩来总理的关怀和保护,这批书籍文物也都得以幸存,未遭失散。一九七三年落实政策,书籍文物发还原主。虽然,时至七十年代,叔老已是八十高龄,他又重新检视,将善本书一千八百余种,九千一百九十六册,文物一千二百六十二件,于—九八二年全部捐献给国家,分别藏于天津图书馆和天津艺术博物馆。这是周叔老最后的一批珍藏,其中不乏精品,如经清代著名藏书家黄荛圃批校过的明版《穆天子传》、清代泥活字印刷之《金石例》、宋版《汉书》等善本。在文物中,则大部分是隋唐时期钓佛经写本,从战国到元代的印章。叔老的大兄周叔迦先生对佛学有精深的研究,是著名的佛学家,叔老珍藏之佛典是经叔迦先生鉴别的,大都堪称精品。对于历史学,哲学,佛学,宗教学乃至语言文学、古代官职;书法篆刻之研究,都有参考价值。叔老竭数十年心力所收集的珍贵藏书文物,悉数赠献国家,为人民所用,受到多次表彰,他总是真诚地说: “这些图书文物来自人民,应当还之人民。”这一事实清楚地表明叔老的确爱书,而更爱国家和人民。他的爱国行动说明,他不只是古籍文物的收藏家,更是民族文化的保护者。
  叔老爱书,藏书,一方面是为了避免这些国宝落入市侩之手,流到国外,同时也是为了变私藏为公藏,以供群众阅览。而他的爱书、藏书,首先还是从喜读书开端的。他健在时曾很风趣地说自己, “如果不读书,可能就不至于‘半生跌宕为书忙了’!”当然,古今中外,不读书而专收藏者,有之,那大概只能是书商、书贾。另外,也有堪称书的鉴赏家的,但也不一定都喜欢读书。而周叔老癖好读书,古人说“读书破万卷”,叔老自藏书四万多卷,大都亲自阅读过,有的书不仅读得很精,而且作过精深的校勘、注释和批记,刻有“弢翁题识”的专书{自庄严堪善本书目)传世。叔老自幼好读书,积八十多年读书生活,确实达到了博览,群书,学识渊博的境地。从我与椒老的交往,接触,以及拜读有关东至周氏文史,深感在东至周府有读书传统,也可以说是周氏家风中堪予称道的一端。且不论叔老的祖辈在“池州文学”,“桐城派”文学上的地位与贾献,单说叔老的祖父周馥,父亲周学海、叔父周学熙、学涵、学铭、学辉、学渊,都是读书人,后来,除早卒的学涵外,无论从政,从商,都不曾放弃学业,著述,周馥有《周憋慎公全集》、《周玉山诗文集》、《水利述要》等著述,周学海的《医学启蒙》以及周学熙手编之《周氏师古堂丛书》凡百余卷,周氏还翻刻过很多稀见的古籍,世称“建德周氏刊本”。由此可见周氏家学渊源。叔老在充满书香的家庭里度过他的儿时和少年时代,在私塾里受过千字文,百家姓、童蒙幼学等启蒙教学之后,攻经、史,读春秋左传、公羊传,易学启蒙之类的书。因为祖,父,叔诸长辈,推崇程朱之学,所以程灏。朱熹的著作列为课业。叔老回忆八十多年之前,师长教读,意在师古,躬行实践。周馥曾在庭训中说;世禄之家,鲜克由礼。故而要求他家庭中以颜氏家训为法。周学熙曾亲拟家乘数十万言,分授各房子弟,意在于树立书香礼义之家庭风范。周馥与周学熙为子侄晚辈提供了较好的读书条件,礼聘当时的通儒为—他们授业,如桐城名儒马帙庭,上虞俞巨沧训经义,评文字。老师讲《群经选读》,先吟哦,后申讲,毛《传》郑《笺》,都是一些记诵文学,跳不出数千年来记问传经的樊篱。年青的’叔弢先生感到不能满足,利用每月初一、十五,清明、寒食放假期间,逛书市,自己买书来读。叔老回忆说:那时候只不过是胡乱买书,胡乱读书,桐城派、阳湖派的古文家集也读,《天演论》,《黑奴吁天录》也读,读来读去,便发现书可以告诉他许多自然界和人类社会中自己所不知道的事情。于是,每一层卷,便大有乐而忘却一切的势头。稍后,又从书肆购得张之洞的《书目答问》,这是张氏以翰林院编修任四川学政的时候,委托缪荃荪为成都学经书院学生所开的阅读书目。叔弢先生读此《书目),一方面惊叹祖国古籍遗产之丰富,另一方面也就开始择书而读,并且从张氏关于版本的简明勘误,获得了有关古籍善本的概念。后来,又获得{邵亭知见传本书目),又进一步扩大了眼界,懂得一些有关鉴识善本的知识,引起了对善本书和版本学的兴趣。根据张、邵诸氏所提书目及个人所需、性之所近,分别类求,扩大读书范围,收集善本,开始藏书。“能藏一库书,富得百年之乐”,叔老说自己养成了对书的癖好。在几十年中,他搜集善本付出的心血比付出的金钱多得多。叔老购书有许多佳话、轶事,有的见诸“弢翁题识”,有的从叔老谈笑中传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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