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叔弢与《春秋经传集解》
  
  闲来翻阅《周叔弢藏书年谱》,书中几个地方记述了周叔弢先生收藏宋版书《春秋经传集解》一事,引起笔者兴趣。对照查阅了李致忠先生的《宋版书叙录》、《中国版刻图录》、《木樨轩藏书题记及书录》、《藏书群书题记》等书,梳理出头绪,撰此小文,向同好介绍一段动人的书林掌故。
  《春秋》、《左传》行世以来,《春秋经传集解》事第一次为之作注释的解经之作。作者为杜预,魏晋时人,司马懿之婿,位居高官。此公文武全才,号曰“杜武库”、“杜父”,并有“《左传》癖”,用心著《春秋经传集解》一书。此书学术价值甚高,历代治《春秋》之学者,无一敢置杜注于不顾。   《春秋经传集解》版本纷杂。以近世藏书家所见者,主要有:宋蜀刻大字本,原为陆心源皕宋楼旧物,后卖归日本静嘉堂文库;宋刻巾箱本,原藏潘氏滂喜斋;宋嘉定九年兴国军学刻本,藏日本帝国图书寮;宋藏府刘氏家塾刻本、宋抚州公使库刻递修本、元初相台岳浚荆家刻群经本,后三种均藏国家图书馆(《中国版刻图录》录有其中两种)。
  本文要谈的是宋鹤林于氏家塾栖云刻元修本。此书由唐陆德明译文,共三十卷,现存二十九卷,缺第十卷。为每半页10行,行16、17字,注文双行,行32字,白口,左右双边。每卷卷尾均携有“鹤林于氏家塾栖云之阁锓锌”双栏牌记。“鹤林”冠于于氏前,习惯上容易将“鹤林”理解成籍贯。但这个“鹤林”究竟指何方,却吃不准。有的学者解释认为,鹤林本为佛教用语,原指佛坐化的场所。《大般涅槃经》称:“尔时拘尸那城,婆罗树林变白,犹如白鹤”。后来引伸亦指佛寺旁的树林。元稹《大云寺二十韵》中“鹤林索古道,雁塔没归云”即此意,也泛指佛寺。由此看来,鹤林并不一定是地名。此书或是寺院所刻,或许是某隐士所为。这个被有关学者称为最善的本子,今藏国家图书馆,直接受赠于周叔弢先生。
  周叔弢先生是近代著名藏书家,名暹,以字行,书斋室名是“自庄严堪”典出愣严经“自得心开,香光庄严”。周叔弢早年经营实业,解放后任天津副市长,全国人大常委。曾把私藏十万卷书及大量文献捐献给国家。
  周叔弢先生第一次看到宋鹤林于氏家塾栖云刻元修本《春秋经传集解》是1926年,在北京琉璃厂东街翰文斋。这次看到的共四卷,即第2、17、18、21卷。这四卷书是从清末藏书家徐坊处流出。由于与书贾议价未成,为藏书大家也是阔家的李盛铎所得。周叔弢对此“时时念之,不能忘”。
  九年以后,1935年夏季的一天,海源阁藏书传人杨敬夫突然向周叔弢出示此书,共23卷。这23卷书是杨氏先人在光绪辛丑年得于北京。周叔弢喜过望,以重值购下。一下子得到了23卷,引起了周叔弢搜获全璧的欲望。接着,他以更高的价格从李盛铎手中买下四卷。这样自庄严堪入藏了27卷,尚缺第10卷、14卷、26卷。这年十一月,周叔弢从天津来京,偶过文禄堂,见到第14卷的书影,于是托文禄堂主人王晋卿寻访到此卷。两个月后,以重值210元购下。一年之内收到28卷。只剩第26卷和第10卷了。
  第26卷原在袁克文手中,袁此时落泊在上海,此卷书辗转归上海中国实业银行总经理刘体智所有。周叔弢多次请求相让,刘氏皆未应允。1942年,周叔弢为此书写了一段跋文,叙述了自己为寻访此秘宝的过程及因不能全璧的心情:“若刘氏之一卷,则秘为鸿宝,坚不肯让。数年来屡以为请,皆拒而不允。其第十卷,更无从踪迹。噫!此书或将不能终完耶!……今刘氏书散失过半,(引者注:日军入侵,刘体智藏书受损),剑合珠还之愿更不可期。得失聚散固有定数,非人力所能强。第衷心耿耿,终不能不为此书深惋惜耳!”又过了十年,已经解放了,周叔弢将所藏善本包括《春秋经传集解》捐献给国家图书馆,同时得知刘氏所藏善本也都捐归公有,其中《春秋经传集解》第26卷已归上海图书馆。有一次全国人大开会,周递一条子给时任上海市长的陈毅,请将此卷书拨归国家图书馆,陈毅很快答复同意。此卷入藏国图,了却周叔弢一桩心事。屈指算来,周叔弢为搜寻此书前后花了近三十年时光。
  可叹的是,第10卷不知还在人世间否,如尚存人间,那又流落何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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