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庆亲王载振事略
 
                     王府生活的经济来源

  我父载振既不懂经商,又不会办什么企业,只是靠银行存款利息和变卖遗产过着不劳而食的奢华生活。1928年经人介绍结识了高星桥,高星桥是煤行出身,又以建房出卖出租谋利,天津人称为“吃瓦片”的。当时高星桥与正金银行买办魏信臣两家合资,购得英商先农公司两块地皮,兴建了天津最大的商场劝业场和交通旅馆,共计投资九十万元。因款项不足,通过关系向法国汇理银行借了一笔低息贷款,他托人要我父投资,我父即投资约三十万元,归还了这笔贷款。后来魏信臣退了股,只剩高和我们两家,高占总额的三分之二,我家占三分之一。高家用“积庆堂高”名,我家用“钟锐铨”哥仨人名,成立了新业公司设于劝业场六楼,管理劝业场所属企业。业务经营由高星桥负责,我父从不过问,我家每年按期拿利息,比银行存款利息高得多。我父一向不到劝业场,只由我哥哥溥钟、溥锐每隔一、两天到劝业场事务所与高家父子见面,场方每月向我家报送月报,属于四柱账册一类,每月都由我们抄写留底。劝业商场地点适中,落成后各类商户纷纷到那里租摊营业,商户要在场内得到一个好摊位,不但要交高额租金,而且要交付一笔数目可观的进场费。从1930年到1940年的十年间,是劝业场的鼎盛时期,场内有自营的“七大天”,天华景戏院,天宫影院、天纬球社、天乐戏院、天露茶社、天会轩、天外天屋顶游艺场,劝业场外还有交通旅馆和龙泉澡塘,营业都很兴旺。约在1935年,用劝业场几年的盈利盖起了渤海大楼。在劝业场六楼事务所里挂着一幅贯顶字幅:“劝吾胞与,业精于勤,商务发展、场益增新”,横看是“劝业商场”四字,不知出于谁的手笔,场前巨大匾额“天津劝业场”,为天津著名书法家华世奎所书。
  天华景戏院的兴旺是由赵美英、陈莲舫、梁一鸣、朱小义、张德发等演出连台本戏《西游记》开始,当时轰动一时,场场客满,后来成立稽古社科班,是由载洵(溥仪的叔叔)根据“华承稽古”命名的,而且“稽古社”这三个字也是他写的。稽古社第一科学员以“华”字命名,第二科为“承”字,后又改为“春”字,后来成名的张春华即为第一科学员,李元春为第二科学员。该社曾邀请尚和玉、程继先、程永龙等著名演员作教师,为京剧界培养了不少人才。至日伪统治后期,由于物价暴涨,劝业场的营业逐渐衰落,我家即不能按期拿利息。抗战胜利后,高星桥涉汉奸嫌疑跑到上海躲避,由其子高渤海管理,由于货币一再贬值,场内商号不能按时付租,业务更是一落千丈,稽古社科班也报散,几家“天”字号,有的停业,有的勉强维持,负债累累,周转困难。1952年高渤海被捕入狱,我家股金也折价抵债,从此这座巨型商场,变为全民所有获得了新生。
  我父在津,长期依靠银行存款和利息来维持王府的巨大开支, 日伪后期,伪联币贬值,存款一折再折,失去了经济收入来源。抗战胜利后,局势不稳,物价飞涨,王府坐吃山空,经济越来越困难,只得不断变卖珍存的古玩珠宝来维持王府的生活和开支。

                    我父载振逝世后的情况

  由于府内经济日趋困难,时常出现捉襟见肘的情况,因此我父积忧成疾,常和家里人闹气,于1947年冬旧历十一月上旬病情加重,经西医潘经荪和中医孔伯华诊治服药,均未见效,于十一月二十日下午病故,终年七十一岁。丧礼是由天津“大事全”赁货铺魏子文操办的。由于王府条件今非昔比,丧事不能办得象过去那样奢华。灵堂设在大厅内,诵经有僧、道、番(喇嘛)三种,喇嘛是专程从北京请来的。晚间按期举行放焰口仪式。我们家属每天早、午、晚三祭,糊制了一些纸人器皿等。亲友们接到报丧讣文,都送了祭吊礼,有送经的,送钱的,更多的是送挽联挽幛,由于我五叔载抡与当时国民党官员有所往来,国民党高级军官上官云相由载抡陪同到家来吊祭,灵堂中间挂有李宗仁送的横幅书额;曹汝霖、杨味云、朱作舟等送了挽幛;韩慎先送的自作的一幅挽联,下联是“九泉逢故主,那堪涕泪话山河”。丧事期间,经曹汝霖、朱作舟等人商议,鉴于我父自清帝逊位,历经民国政府、军阀混战、国民党南京政府、日伪统治时期均未出山,为我父私谥曰“贞”,于是在他的灵牌上写的是“庆贞亲王载振”。我父载振的棺木,是他自己在二十多年前选制满族沿用的金丝楠“葫芦材”,棺身红色绘有金色花纹,棺盖隆起,两边是斜坡,中装一个木质大葫芦头。按清室亲、郡王例,应用八十杠夫,当时只用了六十四杠。丧期是二十一天。由于棺柩不能运往王府的老坟地,即暂时浮厝于海口路万国公墓内。皇帝的坟地称“陵”,王爷的坟地叫做“园寝”。御赐庚亲王府的园寝,在京郊昌平县的羊城五峰山下,占地很大,共有大小建筑七处,形成一个墓葬群,坐西向东,有神桥、月河、墙圈碑楼,享殿和宝顶式的墓穴。第一代庆僖亲王永磷薨逝后,即在此立祖。第二代绵?(三子),绵悌(五子)、绵性(六子)去世后,也都在此建坟埋葬。第三代庆亲王奕劻于1917年病故后,又建立了碑亭、宫门、红墙、享殿和大宝顶一座。在此前一年我父嫡福晋索绰罗氏去世,我父出巨资,历时六年在北宫北侧修建园寝一座,除安葬嫡福晋外,还有意安排自己百年后的归宿,他于1931年曾笔记其事:“园寝之制,所以安体魄、辨等威、事綦重也。溯自乾隆朝,我曾祖庆僖亲王受封分封以来,洎于余身,传袭已及四世,我祖我考,际遇承平,寿域规模、咸尊程式,罔敢或有愆越。余之袭封,已在改革之后,亲藩体制,虽胥沿袭旧章,而时势迁变,物力艰难,步武先型,力实有所未逮。适于丙辰(1916年)冬,余之福晋又不期先我而逝,此事尤不可缓,故余之亟亟卜筑佳城也。举凡享殿桥道之荦荦大者,悉依定制,修建具体而微,于因时制宜之中,仍寓恪遵成宪之意,惟石券碑楼二事,工费过巨,不得不略事变通,以故生圹之营,不用旧制,俾符亲土之义。碑楼则易以牌坊,上饰‘贞珉’,用备将来摹刻御赐碑文,以承光宠,庇材鸠工,经始丁巳(1917)冬季,迄于壬戌(1922年)之冬,乃克竣事,需时六载,用银十二万五千元有奇,惨澹经营,心力交瘁,余之所以不惮勤劬者,非第图一己安荣,盖欲以昭示后昆,且免贻子孙之累也。后嗣视此,尚其思祖考缔造之艰,敬承先志,毋俾废缺,有厚望焉。辛未年(]931年)正月上擀庆亲王记并书。”当年我父和我兄嫂还亲往祭祖和视看工程。日本侵华战争爆发后,这一带经常发生战事,就不能去了。那时,每到年节,护管园寝的负责人到天津府内报告情况,记得那人叫厚伦,可能姓王,每当他来府总要带些当地土产,如柿子、核桃、栗子、桃等,也不断带来墓穴被挖掘、建筑遭破坏、殉葬品被盗等消息。到日伪时期,就根本不通音信了。
  我是1923年(民国12年)生人,未到园寝去过,只见过碑楼、红墙、享殿的照片。我父曾对我们说:“这就是我将来的家。”他这一愿望未能实现。1983年夏,经我的侄孙金恒绩与昌平县民政局联系,我与大侄毓定(金静轩)和其二子恒绪、恒绩一起乘车前往昌平县白羊城宫上村原园寝遗址。那里前有香炉山,背靠五峰山,墓穴上的宝顶均无,当中主坟已成空洞,棺椁无存,洞内积满碎石瓦砾。地面的建筑北神桥完好无缺,我祖父园寝内的一座碑楼尚存,后面改为一所小学校。此外还剩有几间房屋,一对石狮子,部分砖墙和角门等。1980年昌平县政府公布这处墓葬群遗址为县级文物保护单位。
  另外,在东郊北顶东侧娘娘庙附近,还有一处庆亲王的坟地,占地不大,地面也无建筑物,原有两座坟墓。听家里老人说,祖父奕劻在未纳侧福晋时,曾和一女仆发生关系,后来这个女仆怀孕了,按清制,王爵的私生子不能入宗籍,我祖父把女仆关在东厢房,不让见人,同时让福晋把腹部垫起来,对外说福晋怀孕啦!后来女仆生了个女孩,就说是福晋生的“格格”。因为这个女仆一直被关在东厢房内,府里人便称她为“东厢房”,她于光绪二十四年病死,不能入园寝就埋在北顶坟地内。另一座坟墓是谁,我不清楚。1944年我父三侧福晋病故,1947年冬我父去世,他们的灵棺先后暂厝在天津万国公墓(今海口路公园)。1957年公墓改建公园,需将灵棺迁出,经我大哥溥钟在京与在北顶居住和附带看管坟地的王庆宽联系,将他们的灵柩运到北顶坟地下葬。1947年冬,父亲的丧事结束后,我们弟兄仍在一起居住。由于解放战争形势的迅速变化,国民党军队节节败退,物价暴涨,大家庭越来越难维持。冬天勉强升起暖气锅炉,一天需一吨半煤,负担过重,只能一天天凑合。我们陆续遣散了一些佣人,最后只剩下不到20人。1648年秋,由外地调来的国民党军队及家属,看中了这所王府,强令我们立即搬出。我们哥仨被迫分别以高价租赁房屋,各自携带几个佣人匆匆迁出。事出仓促,大宗家具陈设都来不及变卖。1949年1月天津解放,军管会接管了王府。1950年起,这座旧日王府成为中苏友协天津分会会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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