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花园往事琐谈
与乐真堂相对的是五大间带廊的南房,我们叫它“倒座儿”。这倒座堂名“遂初”,原是为男宾设酒席的。遂初盒的廊子向东西延伸各五间,两边廊子的中间,都开有平门通向外院。乐真堂前台阶下东西两侧是两块草坪,每块草坪中间各植一株罗汉松。草坪上靠近中央甬路处,左右各树立一座铸有花、叶的铁电灯架。遂初盒的台阶下东西两侧各开一片芍药圃,围以绿色竹编矮栏。两栏之间有一座灯架,此架是由两块大石蹲上架—条高拱形铁管构成,是挂水电灯用的,其形状和颐和园乐寿堂外昆明湖边那座灯架很相似。草坪和芍药圃之间有一条甬路通向东西两边的游廊,甬路和其余地面都墁以青方砖。这个院子东西向很长,又没有高大的树木,所以每年春天我们都在这里放风筝,连一丈二的大沙燕儿也放起来过。
乐真堂后身对着的五间带廊北房,是我家为女客摆席的地方。其西边三间耳房主要收存唱戏所用桌椅和台帘等物,东边三间耳房,日常由我家门卫居住,每逢演堂会戏就腾出来,作主角的休息室。名角如杨小楼、梅兰芳、余叔岩等都曾在这屋里扮过戏。这带廊北房和耳房共十一间,其游廊向东西两旁各延伸出二间,共为十五间之数。
北面房廊与乐真堂和其东西耳房后身之间是后院。后院中伺甬路之东,南北两侧各有一块小草坪,其余地面墁以青方砖。草坪东边垒起一道中间开有洞门的太湖石山子墙,把后台后身和北边的东耳房截在这东边的院落里。这个院里也留有土地,植以攀藤花木。
那家花园以大门、南房、乐真堂和北房为主轴,以其各游廊与东西两条长廊相衔接,构成一个四周环以游廊,以乐真堂为主的四方建筑整体。这些房廊建筑全是磨砖对缝的细活。所有梁,柱,檩、椽和游廊凳等木结构,都油的深棕色油漆,不加彩绘。每间游廊的后壁上都镶以扇形、桃形,六角形、梅花形等样式的十锦窗,显得十分清雅幽静。
其外围从前院南群房东头起,沿着东游廊和北边房廊的外边,起一道曲尺形院墙。院墙和房廊之间是“更道”,在北边更道的东西两角宽阔之处盖有厕所,较为隐蔽。在西边的长廊上开有三个门,北门是垂花门,中门和南门是平门,这三个门都通向怡园。外人借用那家花园时,为了我们出入方便,这三个门也总是开着的,在门前和怡园东部都挂有“来宾止步”的木牌,所以一般来宾就见不到怡园里面的石山,池塘,亭榭和花木等景物了。
(三)那家花园几件往事
1.那家花园落成招待亲友
那家花园落成后,第一次在这里唱戏已是民国了,那是我祖父那桐为我的祖母过生日。因为是散生日,只约至亲友好来那家花园吃酒听戏。张叔诚老人是随他的岳丈绍英(曾任内务府大臣)来的。那天只唱了几出戏,现在他还记得有谭鑫培的《失空斩》。当时我的祖父虽然已患了中风,但还能周旋于亲友之间。
2.北洋政府招待陆荣廷
民国5,6年间,北洋政府借用那家花园设宴唱戏,招待陆荣廷。剧目中有谭鑫培的戏,可是谭病了没来,就由步兵统领姜桂题和右翼总兵袁得亮去找他。谭辞不了,只得到那家花园上台唱了《洪洋洞》里一场戏。后来谭对人说,“当年‘老佛爷’传戏,要是知道我病到那样,也不会叫我进去当差吧!”言时不胜慨叹,以后不久他就去世了,那天的《洪洋洞》是谭鑫培的最后一场戏。
3. 北洋政府招待三位巡阅使
民国某年,北洋政府曾假地那家花园招待三位巡阅使,演了一场堂会戏。到场的巨头有曹锟、张作霖,冯国璋和吴佩孚,晚间只来听戏未设宴席。那天也截出一块地方供我家观剧。我的祖父由几个人搀扶着,带着他的最小的女儿,我的八姑来听戏。那天戒备森严,连房上都有士兵荷枪站岗,威风凛凛,如临大敌。那天晚上戏不多,我八姑只记得有一出梅兰芳的《审
头刺汤》。
4,祖母过生日
民国初年,我的祖父那桐已患了半身不遂,但仍很爱听戏,所以每逢我祖父住在北京时,总要唱几次戏。有时是小戏(富连成等科班戏叫小戏),也有时由亲友熟人粉墨登场,若逢我祖父、母生日,就要唱大戏。
我祖母生日是冬月十八日,生日前几天就定戏,订酒席,请客,搭棚等忙个不停。在乐真堂和五间北房之间的后院里搭上暖棚,暖棚里地面架起木板和乐真堂地面找平,铺上地毯,再把乐真堂的北面隔扇全卸下来,暖棚就和乐真堂连成一片了。暖棚和乐真堂里摆上一排排的春凳,春凳都套上大红咔拉(一种西洋毛呢)绣白团鹤的凳套,供人们看戏时坐。乐真堂里设四席官座儿。每席官座是一张红木八仙桌,左右各放两个方几凳儿,正面是两把太师椅。官座后面隔一段雕花木腰墙是女座儿。乐真堂里南面与女座儿隔开的那间阁子设成男寿堂。男寿堂尽里放了一张条案,条案正中摆一张八仙桌,围以红缎桌围,桌上前面设有一堂精致的五供,蜡台上插着一对大红刻花寿烛,后边摆一幅寿屏,条案上摆着八仙等寿礼。迎面正中挂一幅大红缂丝寿字中堂,左右是一对寿联。在寿堂之中挂满了寿联,画幅,麻姑,海屋添筹以及寿幛多端。虽然是我祖母的生日,因为当时我祖父祖母都在,亲友都是作为双寿来送礼的。寿堂地上铺着大红地毯,周围摆有盆花,八仙桌前还铺着红缎拜垫,以备来宾拜寿之用。整个寿堂红光照眼,喜气融融。
那古色古香的方戏台上,已经把后边的隔扇左右各卸下了几扇,作为上下场门,隔扇前挂上了一堂绣花压金线的狮子,滚绣球大红缎子台帘。淡黄色台毯上也摆好了戏桌戏椅,旁边文武场面的座席也布置停当。戏台顶天花板上,拉上斜十字交叉的两条电线,密密地安上许多盏灯泡,台上周围挂起几盏大水电灯,灯上都遮一块绿绸子,以防晃眼刺目。台栏杆里下围安有绿瓢电灯,照得台上明亮异常。
我祖母在生日那天早晨梳了两把头,穿上大红氅衣,高底鞋,扶着两个妈妈(女仆),先到祠堂去行礼。回到上屋时,我的父母和本家叔、伯,大娘,婶等以及姑奶奶,姑爷,已经等着拜寿了。我祖父由几名使唤小子搀扶着从他住的“味兰斋”来到这里,祖母向他说:
“给您道寿喜。”他同时对祖母说一声: “拜寿。”后即坐下,大家随即给祖母拜寿。这时各屋的妈妈也都穿着新蓝布衫儿,跪在堂屋的砖地上,给我祖母叩头。男仆们在上屋院里,由管事的带头,跟班的,门房,守卫的,打更的,厨房,马号,花洞子的大约七八十人,跪在院子砖地上叩头拜寿。这时我祖母出来站在廊子上受礼。那天男女仆都得了拜寿钱,他们所进奉的寿礼,也有回赏。接着就是本家的大爷,叔叔、大娘,婶儿以及姑奶奶,姑爷,都一一给我祖母拜了寿。那天用的大概是聚丰堂的酒席。中午在味兰斋和东屋各摆了一桌,只是冷荤,热炒、什锦火锅,吃寿桃寿面。我们小孩也上了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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