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兴顺煤栈遭难记      
  1937年师源璋22岁,先父师祝三准备从他一手创办的成兴顺煤栈引退,让师源璋入号协助经营,以便逐渐熟悉业务,接替他担任成兴顺灰煤栈的总经理。
  师祝三于1900年经友人出资纹银20两,在天津马家口开设一家小杂货铺,开始一二年兼营煤炭白灰,颇有获利,继而在周口店买山开窑,采煤烧石灰,遂关闭杂货铺,改为成兴顺灰煤栈,专营白灰煤炭。经过30年的苦心经营,到“七七”事变前,成兴顺灰煤栈已发展为北平、天津两地煤业的首户。它的总号设在天津河东兴隆街的一幢新建的三层楼房,在平津两地共有36个分号,包销几处煤矿的煤,承包美孚的煤油,还有炼焦厂、油坊,货栈、粮栈等附属企业。在北平的崇文、宣武、广安、西直、安定、朝阳和东便门等7个城门都设有分号;除在天津意租界河沿有总存煤栈,还在铁路两旁设有几处煤栈,在天津市区和各租界地都设有门市部。成兴顺总号和分号共有职工上千人,最多达1300余人,存煤量最高达20万吨,仅存煤一项,价值300多万元,资金充裕,货源足,在同业中颇有声誉。
  自1937年7月29日日本侵略军占领天津后,煤业经营发生很大变化。煤炭的货源与供应均为日本天津驻屯军特务机关经济班掌握控制,特务机关长为雨宫,经济班长为峰间信太郎。当时日军大肆掠夺煤炭,开滦煤矿日产10000吨烟煤,必须尽先供给日本军方,由满洲铁路运输株式会社优先安排运输,甩下的才卖给中国商民。大同、井陉各矿的煤也整船整船地运往日本。煤商原来经营的门头沟煤,受战事和铁路运输的影响,来货受阻。由于货源短缺,煤价猛涨,成兴顺首当其冲,深受其害,原有存煤出多入少,卖出了货补不进来,以致资金闲置,存煤日渐减少,业务日益减缩,再加上日本侵略者的强取豪夺,更使成兴顺受到致命之伤。师源璋作为成兴顺的负责人,于1940年曾两进日本宪兵队,1941年又进过日本警察署,在敌人刺刀下生活,终日提心吊胆,郁闷不堪。
  师源璋第一次进日本宪兵队是在1940年初,一天,他被传到海光寺宪兵队,一个日本军官(不知其名)、质问他有关成兴顺售煤价格问题。他告以成兴顺的煤价和经营情况。这次从上午10时到宪兵队,直至当天下午3时才让我出来,但总算未受更多的刁难。
  第二次进日本宪兵队有个过程:
  1940年3月的一天,峰间信太郎找师源璋到驻屯军特务机关。他奉召而去,在座的还有伪天津市社会局长蓝振德,蓝精通日语,由蓝担任翻译。先是峰间拿腔作势地说:“久仰师先生,有件事情交给你办,日本皇军挂念老百姓的生活,我们经日本商人与坨里、柳江煤矿办好20万吨煤,每吨十二三元(伪联币),由成兴顺与两矿签订合同,负责包销。”师源璋听后心往下一沉,他们是想利用成兴顺的雄厚资金和经营能力为其效劳。虽然这批煤的来价比市场价格低一半,若由他一家包销,至少可盈利200多万元,但做为正当经营的中华民族煤商,决不能为赚钱而去讨好勾结日本人,发国难财。师源璋慑于权势,又不得不与之周旋,遂以成兴顺老经理年高体弱,他系协助经营,年轻没经验,难负重任为托辞,并且建议把这件事交同业公会办理。对此,峰间很不满意,质问:“我不明白,师先生究竟想的是什么?”蓝振德从旁帮腔指责:“皇军照顾你,社会局期待你,你为什么往同业公会推?”师源璋只好缓冲一下,要求“容我时间考虑。”峰间总算答应三天后听答复。在这三天里,师源璋大伤脑筋,左思右想,打算联合批发煤商共同承办,如果敌伪宰割起来也能形成一股力量。就是仿照已成立的火柴联营社分产共销的办法,由成兴顺联合100多家煤业批发户组成联营社,入股集资,每股500元,可凑集十几万元,再以联营社名义与矿方签订合同。三天后,师源璋向峰间提出这个办法,峰间仍然质问师源璋:“师先生,我舅舅在日本国内作买卖,如果有这样的机会是求之不得的,你为什么推出去,让大家赚钱呢?”蓝振德也一再问:“你有什么顾虑?”师源璋仍按前次所说的作答。最后,峰间同意成立煤业联营社,并且初步确定由成兴顺领衔,会同煤业同业公会的常委华大煤栈、新记煤栈代表联营社与矿方签合同。转天,商量细则时,峰间又提出与矿方签约的增加日商同和洋和(经理川人胜一,是日本浪人),师源璋只得应允。这样,四家煤商与两个矿的日本负责人签订了合同。合同一签订,蓝振德就向师源璋索取每吨煤5角钱的好处费,也就是包销20万吨煤,给他10万元。
  全市100多家煤商纷纷加入煤业联营社,很快凑齐资金,矿方来煤按交纳股金的先后分配给各煤商销售。但因战事和铁路运输的影响,柳江矿井被抗日部队捣毁,坨里也只能断断续续来煤,所以只干了3个多月,共来煤10000多吨,就告结束。
  在两矿来煤期间,同和洋行每次分到煤,川人胜一都向成兴顺借款进货。开始师源璋勉为其难借给他,几次之后,就拒绝向他提供借款。这个日本浪人怀恨在心,遂向峰间告发师源璋,峰间即通过日本宪兵队调查他给蓝振德好处费的事。同和洋行另一日本人小林龙勇向师源璋透露这一消息,劝他躲避。师源璋则考虑,自己走了会连累老父亲,就住到成兴顺总号等待日本宪兵队的传讯。过了几天,伪警察局特高科把他抓去。他二哥师耀璋辗转托人找到特高科科长王德春疏通,花了3000多元(当时每两黄金32元,可购 100两黄金)购买照相机、首饰等物送去,得到王德春“横打鼻梁万无一失,宪兵队来要人也不给”的口头保证。谁知,在伪警察局关押10多天后,仍然被日本宪兵队强行传去。日本宪兵队准尉山川气势汹汹地问案,他说:“已有很多证据,证明你有抗日嫌疑,要老实招供。”师源璋年轻气盛,立刻顶了回去,反问:“山川先生,你要有足够的证据,可以拿出来吗?”山川转变话题又问:“为什么你不买兴中公司的煤?”兴中公司是兴亚院办的,打着中日提携的幌子,曾几次找师源璋推销阳泉煤,他有意躲开了,其实煤的数量并不多。他便回答山川:“成兴顺以经营烟煤和门头沟煤为主,我与兴中公司并不认识。”山川接着问:“你给蓝振德多少钱?”师源璋怕讲出实情,被抓住把柄,仍答称:“没给过。”山川不再问话,就施了刑,先是用棍子打,后又灌凉水。在场的翻译李兆兴对师源璋讲:“你为什么替蓝振德壮‘光棍调’,那是白吃亏。”在用刑威逼之下,师源璋承认给了蓝好处费,遂即被押到海光寺宪兵队监狱。牢房犹如一个木笼子,六七平米一间,四壁溅满血迹,7名“犯人”挤在里面蚊叮虱子咬,深夜不时从前楼传来“犯人”被刑讯拷打的凄厉嚎叫。师源璋被押7天,中间又被提讯一次,仍是山川问话。他不象前一次审讯那样板着铁青脸,而是换成笑容可掬的模样,劝说师源璋“要为中日提携、中日亲善多尽力”等等,无非是施展他们那套软硬兼施的手法。第8天师源璋被释放。
师源璋被放回家才知道,在押期间,伪警察局竟然发来罚款通知书,内容大意是:成兴顺超越市场公订价格,牟取暴利,罚款 72000余元。这笔罚款按时价可购黄金2000多两。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既罚了款,又扣上莫须有罪名。对这件事,《庸报》作了报道,称:“巨商成兴顺煤栈师奎章违反公订价格,被警察局逮捕,罚款若干。”一时轰动平津。这篇报导把师源璋的名字错写成“师奎章”,其用意不得而知。这次成兴顺明里被诈7万多元,另外,师源璋在押期间家人多方托人营救,更是所费不赀,都被日伪警、宪、特人员俵分。
  由于在监狱被虱咬,他的双手感染溃烂,出获后到意国医院住院10多天才治愈。之后,他去北平躲了一个多月。回到天津的第一件事是向峰间辞去煤业联营社社长的职务,峰间讲:“柳江矿井被毁,坨里煤运不来,你不必辞职,联营社可告结束。”据此,他用了半个月时间办理退股解散联营社事宜。
事情了结不久,进入1941年,他又被日本警察署传讯。这次问讯的内容很泛泛,诸如:成兴顺为什么不买兴中公司的煤;同小林龙勇是什么关系;与各个煤商的关系等等,当天就让他出来。这次传讯有何企图,他始终不知其所以然。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日军接管了中英煤矿。一天,日方军管理的管理人白鸟英夫带领原华人经理周奉章找师源璋,愿将中英煤矿产煤的一半交成兴顺包销。他当即以成兴顺已多年不经营中英煤矿的煤,现与几个小煤窑有联系,尚敷经营为理由,婉言拒绝,并建议他同北平煤商联系。白鸟英夫甚为不满,临行时险恶地说:“我大大的佩服你。”得罪了这个日本人,师源璋横下一条心,准备再进宪兵队,最多一死了之。后来,白鸟找到北平煤商魏姓等人销售,师源璋幸未再次遭难。
此后,成兴顺的经营更加困难,按市价进货,批发给零售煤铺,卖出补不进,不但无利,反要赔钱,存煤由鼎盛时期的20万吨,减少到10000多吨。这笔损失,远远超过日伪警宪的敲诈罚款行贿之数。这种局面一直延续到日本投降。在市面银根奇紧,物价大跌的前夕,成兴顺将几千吨门头沟煤存货全部售出,才还清了各银行、银号的贷款。至此各分号所剩存货已寥寥无几。
  在沦陷期间的天津,象成兴顺煤栈遭受的磨难,何止一宗。日本侵略者凶顽残暴,天津人民苦难深重,我们永远不会也不应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