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押往日本当劳工的经历      
  抗日战争期间,日本帝国主义为弥补由于侵略战争造成的劳动力不足,达到以战养战的自的,通过欺骗、胁迫、捕捉抗日青年、“提取犯人”等途径,从华北各地掠取大量劳动力,强行押往“伪满”或日本做苦工。张文泉即受害者之一,1944年被押东渡,抗战胜利始得返回祖国,其间受尽折磨摧残。今将亲身经历记述如下。
  1943年1月,张文泉因在蓟县城内组织散发抗日宣传品(散发抗日宣传品活动的时间是1941年11月5日晚,当时张文泉是中共蓟县城内特别支部副书记),被日本华北军法会判刑4年,和因同事被捕的刘柏龄等被关押在“北京外寄人犯临时收容所” (原陆军监狱)。
  1944年旧历十月中旬的一个晚上7点钟,刚要睡觉,看守打开牢门,喊着:“提工!”然后点名,点到谁谁就打好行李,到监狱中间的空场上集合。一说“提工”,大家就知道不是去“伪满”就是去日本做苦工。到空场后,将行李堆放在一起,不许带走,说以后通知家属领走。看守给除去脚镣。这次从监狱中共提走七八十人,大都是被判了3至4年徒刑,年轻身体较壮的。人齐后,由看守和日本兵押着坐卡车去前门火车站。到站后,他们被关进了列车拖挂的一节“闷罐”内。当时大家的心情是又“喜”又忧,喜的是能够脱离这不自由与世隔绝的囚禁生活,幻想做工后在生活上或许好一些;忧的是从此一别,不知何年才能返回与亲人团聚,或许从此就......谁也不敢把自己的前途想得更好一些。
  第二天将近中午下了火车,他们被关押在邻近塘沽的一个劳工收容所。这个收容所据说原是一个冷冻公司的仓库,西面是海河,其余三面是用铁丝网做成的电网;门口有一用木头搭成的简易岗楼,上有探照灯和架着机枪的日本兵看守;内有三排木板房。四望冰封雪覆,衰草连天,没有村庄。三排房中,最南排是看管人员的住房及仓库,第二排住满了劳工,他们被关进原来未住满的第三排房中。看管人员告诉他们要在这里等船去日本。
  当时他们这些被提来的“犯人”的衣服,都是亲属送来的,棉衣较新且厚实,一些条件好点的,还有毛衣,衬衣。看管人员见有油水可捞,便将这些人的棉衣,棉鞋、毛衣、衬衣、袜子稍好一点的全部扒去,然后发一身长长短短的旧棉衣和一双只能趿拉着的旧布鞋。棉衣很破烂,里面有不少虱子,据说都是从死去的劳工身上扒下来的。张文泉的棉衣、毛衣、衬衣、袜子全被扒去,一双绒面鞋,他提前用钉子将面儿划破,才没有被脱去。
  他们住的房子长约50米,四周皆为木板。南北睡两排人,没有被褥,没有枕头,想找一块砖头也找不到。晚间能用于御寒的就是每两个人发一条盖头盖不住脚的破毯子。冬十月已是朔风凛冽,寒气逼人,再加木板房四面透风,夜间如同冰窖。为了能暖和一点,两个人只好颠倒而睡,你抱住我腿,我抱住你腿,以相互微弱的体温增加些温暖。每排房住600多人,躺下后只能侧着身子,根本不能翻身。
两排房共有劳工1200多人。这么多人,只有一个厨房,十几个人做饭。每天半夜就得起来,窝头蒸出到打饭时早已冻成冰疙瘩,很长时间也啃不了一个,边吃边打哆嗦。窝头是用谷子、黄豆拌一点面粉和成团后蒸成,没有蔬菜,一顿只发一条萝卜咸菜。
  最难忍受的是不给水喝,每天拉来的淡水只够供做饭。吃硬窝头加萝卜咸菜本来就容易渴,没有办法,大家就到房外吃房檐下的冰和地上的雪。虽然有人偷偷到海河边去打水,但那里都是咸海水,喝不下。当时那些脚冻烂爬不出去的,就挪到房子尽头的厕所里,吃厕所里尿结成的冰。后来连厕所里的尿冰也吃光了,只好趴在地上,等身体好一点的人撒尿喝。张文泉穿着那双被划破的绒面儿棉鞋,脚未被冻坏,还能偷偷到房外远一点的地方找点冰雪吃,到厕所时,就见几个人趴在地上,哀求往他们嘴里撒尿,那情景真是悲惨。
  他们那排房里,除了从北京提来的“犯人”外,大都是日寇从唐山、滦县、乐亭一带捕捉来的30岁以下的青年。饥、寒、渴、思乡,使不少人身染重病,再加上无医无药,每天都有几人死去。房间尽头的厕所里天天堆着尸体,隔三两天大车来一趟,将尸体用破席一卷,拉出弃之荒野。
惨无人道的虐待和摧残,终于使劳工不堪忍受,尽管当时看管人员昼夜提着大棍子在室内巡视,还是在南排房里发生了暴动。
  那是他们去后20余日的一个夜间,大概11点多钟,他们在房子里就听到南排房里一声呐喊,接着就听到了木板房的塌裂声、众人的呼喊声、机枪的吼叫声、狼狗的狂吠声,一个多小时才渐渐平息。由于两排房的人只许在各自的房间和房前一小片空地活动,绝对不得接触,他们未得到组织和联系。
第二天,他们房里的一些年轻身体较壮的被叫去清扫现场。据他们回来说,南排房前尸体互相枕藉,还有不少被打死或电死在电网上,情景惨不忍睹。这次暴动,虽有不少人牺牲,但还是有一部分人冲了出去,逃脱了虎口。
  据同屋先来的人说,这里夏天已发生了一次有组织的暴动,这是第二次。清扫现场这天,暴动的组织者被敌人查了出来,因为他个子特别高大,大伙都叫他“大老美”。敌人在南排房已当着未能跑脱劳工的面,将他打得浑身血肉模糊,奄奄一息。日本兵又让这排房的劳工相对坐成两排,让看管人员用担架抬着他,两人手持大棍子,在中间边走边打边喊,威吓大家不要象他一样搞暴动。劳工们压抑着满腔怒火,低下头不忍看。“大老美”被抬着从这头打到那头,活活打死了。
  暴动以后,看管人员对劳工的生活有所改善,给病号做了面汤。
  他们去后二十四五天,听说船要来,劳工开始编队。每200人为一总队,下分3个中队,设总队长1人,文书1人,中队长3人,翻译1人,医生1人,伙食班长1人。这些人都由劳工充任,张文泉担任了总队文书。
  编完队,他原来的难友刘柏龄得了重感冒,头烫得厉害,说胡话,收容所内没有药,晚上,张文泉就紧紧攥住他的手,把脸贴在他的前额上,希望能给他降点温。在他病后第二天的后半夜,说胡话的声音逐渐微弱下来,手脚也渐渐凉了,天明时死在张文泉怀里。
  刘柏龄死后第三天的傍晚,他们总队和另一总队共400人,被押着从收容所西边海河上了船,回头望着这住了近一个月的人间地狱,心中充满了对日寇的仇恨。
  船至新港途中停了几次,他们被关在暗舱里,外面什么也看不见。第二天早上,允许到外边活动了,再看时,新港早已远远消逝在身后。望着远去的祖国,心里涌起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失望、孤独、感伤和留恋交织的复杂感情,那么强烈,至今回想起当时的感受,仍是那样的鲜明、深刻。
  船先至大连,然后奔朝鲜釜山,穿对马海峡,抵日本下关。当时太平洋战争早已爆发,美国对日本运输线进行封锁,听说以前就有一艘载劳工的船被炸沉,所以船总是沿海岸绕行。途中除在大连、釜山停泊外,只要防空警报一响,船就熄火在海上停下来,有时一停就是一两天,所以原来几天的航程,走了将近一个月。来塘沽接劳工的日本人叫藤野。船快到大连时,和他们一起从北京提来的王坦之,此时病更重了。船上日本人不仅不予救治,也不管大家如何要求,将他身上绑上一大煤块,扔进了大海。此时张文泉就在现场,亲眼看见他还在呼吸,眼睛还能闭合。
  到下关是夜间,早晨上岸后,劳工被带到海关进行体检,并让劳工将所有的衣服脱下来,包成包,写上自己的名字,送去进行所谓的“消毒”。晚上换乘火车到了沼津,然后他们这个队换乘汽车,沿着伊豆半岛的西山腰,到了他们的驻地。那个队不知被火车从沼津拉去了什么地方。
  驻地在半山腰上,从山下的矿山公路到驻地要爬几百米的高坡。劳工在收容所备受摧残,又加上近一个月的海上颠簸,到驻地已是十人九病了,不用说爬高坡,就是平路也是蹒跚难行了。在山下从汽车上下来时,很多人(包括张文泉在内)都是背着行李(从塘沽临行时发的被褥),手脚并用,艰难地爬进半山腰的住房的。
  驻地属静岗县伊豆半岛贺茂郡松崎町范围。西南隔山是大海,四周是木板钉成的墙,周围没有村落。里面上坎有三排木板房,每排20多米,每个中队住一排;坎下有两排木房,一排是病号房,一排是总队长、文书及各中队长的“办公”房、库房和医务室;门口外有一间警卫室,有两个武装警察看守,在院内最高处建一两层小木屋,一个警长住在上面,以监视整个驻地,这三个警察定期轮换,以防和劳工熟悉了。
  到驻地后不久,总队长、中队长、班长、文书、翻译、医生,每人发一长方形塑料胸章,让大家在胸章上用墨以中文写上本人姓名、职务。由于墨写在上面容易蹭掉,后来张文泉就用刀子阴刻,然后再涂上墨。这些人的衣服和劳工没有区别,都是矿上发的粗蓝布的棉衣。
  他们在这里干的是开采铝矿石。矿山受静岗县矿务局管辖,粮食、工具、炸药都由山下的矿务所供给。劳动量很大,劳工们每天摸黑起,日落归,中午饭也得在工地上吃,每天上山都由几个从中国战场上复员的日本老兵监押着。
  劳工们不仅不能休星期日,就连中国的传统节日也不准休息。每天傍晚收工,劳工就被关进驻地的板墙圈儿里,然后由门口外的两个武装警察将寨门锁上,到第二天早晨上工前才把门打开。劳工名义上是工人,实际和犯人一样,没有一点自由。
  伙食由劳工自己管理,每5天从矿务所领一次粮食。劳动量很大,粮食定量却少得可怜,劳工们根本吃不饱。他们几次要求矿方增加粮食,矿方均置之不理。大家商量后,决定把这次发的5天粮食4天吃完,然后罢工。在劳工的强烈要求下,矿方只得补发了亏空一天的粮食,并答应以后增加粮食定量。谁知大家复工后,又依然如旧。大家又开始了第二次罢工,终于迫使矿方接受了劳工的合理要求,增加了部分粮食。
  劳工们由于劳动强度大,吃不饱,再加上水土不服,思念家乡,很多人生了病。驻地医疗条件很差,只有一些治红伤和头疼感冒的简单药品,而矿方又不把劳工当人看,从不把重病的劳工送到县医院进行救治,所以劳工几乎每天都有死去的。死后,矿方给钉一个极薄的木匣子,碰到死的人多那天,就让人将两个尸体放进一个木匣。山顶上有一块平地,是专用来埋葬劳工的。张文泉带人去掩埋,总要在墓前钉上一块写着死者名字韵木牌子,并在本上做记录,当时想着什么时候回国,对家属也好有个交待。到日本后至1945年6月25日半年多的时间里,他们总队200人,就有近110人被折磨致死。
  张文泉由于担任文书,和矿务局接触较多,经常打交道的是劳务科。科长柴原,曾在北京服兵役多年,是个中国通,华语说得相当流利,常和他谈起北京的名胜古迹,风土人情。柴原见张文泉年轻,又有文化,熟了以后,曾三次拉他加入日籍,其间还联合运输科长江木(曾在汉口服兵役,任汽车连长),共同劝说,还许诺加入日籍后,先送他去上学,并给他介绍一位退役的日本少将(矿务局负责人)的女儿,但都被张文泉婉言拒绝了。因为张文泉心在祖国,那里有他相依为命的亲人,那里有养育过他的故乡;思念,刻骨铭心。他觉得亲情、故乡情、祖国母亲之情,越是沦落异国,越是在苦难中,越觉珍贵,难以割舍。
  1945年4、5月份,美国加紧了对日本本土的空袭,驻地、工地都修了防空设施,供日方人员使用。轰炸的机群不仅夜间来,白天也来,有时一天几次。警报声一响,日方管理人员就惊慌地钻进了防空洞,而劳工们越听到飞机的轰鸣声,越往山顶跑,欢呼着,仰望着,大家知道,胜利不会离得太远了。飞机没有来炸矿山,只是从上空飞过,奔向了东京、横滨这些大城市。
  1945年旧历五月五日,在劳工们的强烈要求下,在驻地前的空场上举行了悼念死去工友的活动,大家找来席子搭好席棚。棚内用白纸写上死去工友的名字,桌上放着简单的祭品。劳工们集体肃立灵前,鞠躬致哀。静默中,大家想起那些死去的朝夕相处,患难与共的工友,想着死者和生者在国内日夜盼望亲人回归的羸老弱子,不禁潸然泪下。
  6月23日,爆发了劳工怒砸矿务所事件。这天,劳工们上山放石头时,一个姓李的滦县工人脚背被砸成粉碎性骨折。因为驻地没有手术条件,劳工们要求矿方将伤者送到县医院治疗。谁知劳工的合理要求,矿方竟予以拒绝,坚持让驻地的医生医治。大家将伤者抬到山脚下的矿务所,和矿务所的头目交涉,仍坚持不允送县医院,双方形成僵持局面。工友们和邻工地前来声援的朝鲜劳工都很气愤,工友们纷纷议论说:“真把我们中国人不当人看。” “太欺侮我们中国人了,打吧!”总队长问张文泉:“怎么办?”张文泉看时机已成熟,便说:“早晚也是这么回事。”总队长宋宝贞带头振臂一呼,大家对日本帝国主义的新仇旧恨一齐进发,冲进矿务所。矿务所的日本人见事不妙,纷纷从后门逃走,跑得慢的被工友们抓住痛打。大家还将矿务所的门窗,玻璃砸碎。为了平息事态,矿方假意答应了劳工的要求,用汽车将伤者拉去了县医院。
  第二天,静岗县的一个宪兵上士来到驻地,假惺惺地对大家说,以后有事找宪兵队,他会公正处理的。大家以为没事了,谁知第三天早四五点钟,大家还未起床,就听见山脚下响起了急促的哨声。张文泉急忙穿衣出门一看,只见驻地外面已被架起机枪的日本兵包围,30多个带着短枪、战刀的日本警察、宪兵冲了进来。劳工被强迫集中在一起,集中后,张文泉和总队长宋宝贞(天津人),中队长张殿甲,售曾寿山(均天津人),班长刘志绪(天津人),王洛池(河北易县人,被俘判刑前是八路军机枪班班长)、伙食班长庞梦新,翻译王忠卿(东北人)等8人,被带上手铐,推上卡车押走。
  张文泉这里着重介绍一下总队长宋宝贞。宋是和他们一起从北京提来的政治“犯人”,虽是一个大老粗,但具有民族观念和敢于斗争的精神,劳工的两次罢工,—次暴动,他都起了关键的组织和带头作用。日本帝国主义发动的侵略战争使他妻离子散,他在日本当劳工期间,妻子为生活所迫,改嫁了他人。
  被捕后,张文泉和庞梦新、曾寿山被带到下田警察署,另外5人被押到了松崎警察署。到下田警察署已近中午,押送的警察把我们关进一间小屋,一连几天不闻不问。每天到时给一点东西吃,以饿不死为限。
  7月30日清晨,美国海军陆战队从下田强行登陆,飞机的轰鸣声、四周的爆炸声,枪炮声连成一片。警察署的人都钻进了防空洞,他们3人被关在牢房内没人管,死活听天由命。10点多钟,枪炮声渐渐停止,登陆没有成功。
  8月1日下午四五点钟,飞机轰炸声、枪炮声骤然又起,一直到晚间10点多钟,登陆亦未成功。8月3日,警察将他们 3人提出,出门一看,心中不免后怕,警察署四周已是断壁残垣,一片废墟,一些被飞机、大炮炸断的树木还在冒着余烟。他们3人被押上卡车送到松崎警察署,和另外5人关在一室。比时才知道他们每人已被毒打一顿。他们3人亦未幸免,当天庞梦新,第二天曾寿山,第三天是张文泉。刑室是一方形小屋,两面有门,四角各有一彪形大汉。他被推进去后,先由一人拳打脚踢,打累了,提起一脚踢给对面另一人,4个人轮流打累了,就用细樱花木棍抽打,最后用竹枝抽。他被打得口角眼角淌血,上衣也被抽打得和血肉粘连在一起。打过之后,再没人理睬,每天只送点剩菜烂饭。
  离他们被监禁的房子不远处就是看管人员的住房,看管人员常放电子管收音机收听新闻。由于翻译王忠卿通日语,所以德国法西斯投降、苏联红军出兵中国东北的消息,他们都知道了。大家被胜利的消息鼓舞着,而那些看管人员自知失败的日子不远了,一个个垂头丧气。
  8月15日,收音机播送了日本宣布投降的消息,当时他们这些沦落异国、被压迫、虐待的中国劳工的兴奋心情,真是难以描述。从此后,他们的待遇有了明显改善。8月20日傍晚,看守用船把他们8人送到清水市。
  从6月27日被捕起至8月20日,他们被囚禁在狱中将近两个月。下田,松崎都是海滨,牢房内特别潮湿,蚊子跳蚤特跳多,晚上,他们都把袖、裤口用细绳系上,可跳蚤还是钻进去,咬得人彻夜难眠。晚上睡不好,白天又不敢睡,一打瞌睡,看守便把练习刺杀的木棍从木栅的空隙伸进来,打他们的脑袋,直到打起大包为止。虽然仅仅两个月,他们这8个小伙子已被折磨得弱不禁风了,而且每人长了一身疥疮。由监狱出来到海边上船时,他们每人用一只手互相搀扶,以免跌倒;一只手遮住太阳,以免刺伤久不见阳光的眼睛。
  清水市也是一片瓦砾。他们住进了矿务局给租的一个天主教堂内,矿务局给送来了粮油,补发了来日本后从未发过的微薄的工资(几百日元,准确数字记不清了),再没人看管,他们第一次恢复了自由。
在清水市等待回国期间,他们游览了东京、大坂、热海风景区及附近一些小城镇。当时城市虽然不少商业、居民区被炸成废墟,但社会秩序还较稳定。民众情绪低落,酗酒的特别多,他们去饭店时,常见三五成群的日本人喝得酩酊大醉。有的日本复员士兵还恶狠狠地对他们说:“今天我们战败了,二十年以后我们还要去。”对这类军国主义分子的挑衅,他们进行了反击。当然,对中国人民持敌视态度的毕竟是少数,大多数日本人还是友好的,特别是他们住处周围的日本居民,在生活上给了他们不少方便。
1945年12月下旬的一天,他们日夜盼望的日子终于来到了,矿务所的人陪同一美国军官来通知他们,即日送他们回国。
  他们乘火车到了日本军港佐世保。进港时已是掌灯时分,港湾内一些日本军舰铁锈斑驳,瘫痪在那里,进出的都是挂星条旗的美国军舰。港内一片狼藉,三五成群的美国兵在烧桌凳取暖。他们被安排住进了原日本的海军兵营。在那里他们意外地遇到了先期到达的工友,其中包括那个脚受伤的姓李的滦县人。这时他们才知道,他们被逮捕的第二天,姓李的滦县人就又被拉回了驻地,结果伤口溃烂,最后被截了肢,成了残废。这时他们总队只剩下了80多人得以生还,110多位工友在日本帝国主义的残酷折磨下惨死他乡。
  第二天早晨,他们从兵营步行去登船。兵营到码头有2里多路,前后望去都是劳工,不下二三千人。他们乘坐美国巡洋舰返回祖国。途中,他扶着甲板的栏杆,隔着汹涌的大海,远眺祖国,心潮难平。他深深体会到:海外华人的命运是和祖国的命运紧紧连在一起的,只有祖国站起来,海外华人才会得到应该得到的一切。
  船经过七天七夜的航行,这天下午就要到天津新港了。早早地,大家都涌出船舱。张文泉遥望着远处已隐约可见的海港,眼睛渐渐模糊了。他们终于回到了祖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