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隆绸布店与“庆修堂孙”的兴衰始末          
  
  四、结上压下,两套手法
  元降在解放前,几经改朝换代,但总能保持平静无事,原因得力于对外能勾结拉拢,对内善于统治职工。
  (一)勾结官府:在清朝包做军活,有各大军头撑腰。进入民国后,孙烺轩和胡树屏又结识下不少新权贵。我家与直隶省警察厅长杨以德结为亲戚,依仗杨的势力,气焰嚣张。如天津刚有无线电广播时,元隆首先在门前装上扩音器,从早到晚广播,吸引无数听众,拥挤不堪。左近瑞蚨祥感到干扰营业,报请警局制上,可是警察厅长不仅不制止,反而亲临现场代元隆维持秩序,瑞蚨祥只好忍气吞声。
  孙烺轩、胡树屏死后,对外联络由孙仲凯接替。他为了拉拢应酬各界,不惜一掷千金,把妓院桂花班作为交际大本营,又在英租界达文里设有小公馆,请客宴会,酒食争逐,连法领事馆人员都是他的座上客。因此,遇到问题,都能迎刃而解。在日本占领期间,天津用煤紧张,元隆竟能通过私人偷买了北宁铁路局的用煤。孙仲凯与北京伪税署张少姜、天津伪税务局长范兴伯拉上关系,凡纳税查帐都对元隆有特殊关照。有一次,伪税署派员到津查几家帐目,别家都是诚惶诚恐,独元隆泰然自若,提出几本帐,略事应付,即告完事。
  (二)统治职工:元隆从来没有成文的店规制度,却有一套巧妙统治手法,大致可分为驾驭和监督两个方面。在孙烺轩、胡树屏共同管理时,孙充好人,胡当坏人,采用两面手法驾驭职工。孙烺轩死后,胡树屏请了两个领东经理李子滨与王子坡。这两个人很会演双簧,李当前睑,王当后脸,挖尽心思欺骗、统治职工。李子滨一向主张“职工管得顺不顺,关系到买卖好不好。”当职工们被李子滨骂一顿或职工对他的欺压有所反抗时,王子坡就出头转圜,一面假惺惺地指责李子滨不对,一面散布“找个事不容易,携家带口吃饭要紧”,用以威胁职工,俯首贴耳。对年老多病的职工则从不多费唇舌,借口解雇就是。
  元隆的资本家用严酷的考勤手段统治职工。每天朦朦亮,头目人就吆喝着“叫起儿”,老少职工统统起床。在绸布业中,以元隆开门最早,因估衣街一带早市很盛,元隆要作这水买卖,就让职工牺牲休息时间。特别是学徒工更得早起,整天不许坐下,直到顾客散尽才能休息。他们唯一偷休办法,就是到厕所蹲一会儿。可是马少臣当领东经理时,连这点偷闲都不许,他警告说:“我是门里出身,眼里揉不进沙子。”他有时直接去厕所抓人,有时故意在厕所外面咳嗽,把人赶走。另外,元隆规定除学徒外,职工每人每月有四十八小时公假,超过公假即算请假。请假要写请假单,经头目人核批,登入考勤簿。业务忙时,中午请一小时假按两小时计算,中午以前较闲,就一顶一,夜间则一小时算半小时。凡超过公假,不论病假、事假均要按时扣工资,故职工们只好小病不休,大病挺着干。业务上的监督更为严厉,顾客进了门,就不能叫他空着手走;如发现这种情况,售货员即须检查原因。售货员卖货,哪怕是一寸布,也得经头目人验货、核单、盖章放行。
  五、分崩离析的结局
  元隆底子厚、牌子老,直到一九三七年抗日战争爆发前,营业始终未衰。但“七七”事变后,日寇占了天津,便逐步走向下坡,原因是时局不稳,币值日荒,工商凋敝,物品卖出易,买进难,眼见库存量日减,买卖不大好作。元隆为策安全,便大买不动产,在上海买妥丰盛里、瑞华坊、花园村三大片房产。在津买了永安饭店(今新闻图片社址)、恒和西里和吉祥里全部房产,共花一百五十余万元(伪联币),这对营业资金周转不无影响。更重要的是在太平洋战争后,日寇几次“强化治安”,对棉布业的统治更加残暴,天津各大纱厂产销几乎全被控制,敌伪棉布组合加强掠夺和统制,纱厂停工,货源中断。朝限价、夕查货,库存大减,物价暴涨。孙、胡两家见此情形,也都大伸其手,竞相从元隆赊货,其结果更促使元隆变成一个空壳。过去货资充沛时,元隆的货架布匹都是竖摆,此时为勉强装璜门面,多占面积,只好横摆。原来的绸缎,每简 (卷在圆筒上)非常厚实,此时仅在筒外面附上一层外皮,特别是到一九四八年国民党发行金圆券后,连这层薄皮都被抢购一空。业务一落千丈,有坐吃山空之虞,不得不把职工由三百多人减少到八十来人,依靠银钱业贷款苦撑局面。三个门市部只剩下估衣街一个门市部,苟延残喘维持到天津解放。
  “庆修堂孙”的结局也酷似元隆。孙熄轩在世时,虽发了大财,持家还很严谨,他始终住在北马路毛家胡同旧式四合瓦房里。在他死后,后辈便以庆修堂名义,前后开了许多买卖,如钱业就有晋丰、祥生、庆益三个银号;棉纱棉布庄计有元聚、元裕、庆生等号;另外对瓷器店、面粉厂、织布厂方面也有投资,利润滚滚而来,生活上便都大肆挥霍。我叔孙仲凯到处蓄妓纳妾。我哥孙诚哉好讲排场,一九三三年买进的楼房本有八成新(现和平区委所在地),他嫌不够局面,又重新拆盖,客厅、厨房都中西两套。在中式客厅里,力求古色古香,特从北京搜买了几件清宫里的家俱,做为陈设。我看他们都那样阔绰,也不甘示弱,在二十多岁就买上流线型汽车,弟兄们也争着花钱,百般铺张浪费。全家总共四十口人,竟占房三百余间。上下男女佣人比我全家人还多。更为豪华浪费的是婚丧大事,单就丧事说,我祖母、父亲死时,杠要分大小,先用三十二人小杠把灵柩从内宅抬出,再用六十四人大杠抬往自设茔地“逸安别墅”暂厝。所有棺罩、旗罗伞扇都由上海定制苏绣,送灵执事达一千余人。大部分冥用器俱,多用绫绢制成,认为这样才够“排场。”
  大约是一九四一年,日本宪兵队突然闯入我家进行搜查,硬说藏有黄金。当时日寇实行“强化治安”,存储硬币均属犯法。我母亲慑于日寇暴力威胁,承认在澡盆下埋有白银,被日寇宪兵起走一万五千元现洋,但白银下边还有百两黄金未被发现。我想失财事小,“违法”事大,当即请我叔孙仲凯通过伪警局特高科长徐树强的关系,把全部现洋作为向“皇军”献礼,还得了一纸奖状,了结此事。
  到一九四八年,“庆修堂孙”很象一局残棋,空撑着架子。大厨房开不出饭来,一天蒸两顿玉米面枣窝头,私蓄厚的便去下馆。最后实在无法维持,于一九四八年年底,析居分灶。从此,“庆修堂孙”便宣告解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