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哲元生平述略

  自“九一八”事变以来,日寇兵不血刃,攘辽宁,陷吉林,据黑龙江,又进据华北之热河,未尝挫创,独此两役战败,以为奇耻大辱。虽于全局所补充无多,而公之威名,终悬于日人之心目中。罗文峪罢战,我军防守主力地为抚宁之撒河桥。乃未几,迁安、卢龙、抚宁相继不守。右翼沈克军,亦被敌突破。各军团创衄之余,多无斗志。我军孤立绝地,不得不节节撤退,集中通县。适黄郛北来,遂立停战协约,华北允以长城为界,内外蒙在所不问,是日:《塘沽协定》。时,二十二年(1933)五月也。
  同时,冯公玉祥又有抗日同盟之举。方其养晦泰山也,颇为旧部所轻。及公主察省,冯公辄来依居。及长城战起,公赴遵化,冯乃组抗日同盟军。公返察,痛陈利害,始允解除兵柄,公备车亲送冯公还泰山。
  二十三年(1934),公与日方无大冲突。二十四年(1935),日人伺机寻衅,日甚一日矣。所谓张北东棚子及康宝、宝昌诸事件相继而起,中央免公察省主席及河北省于学忠职。
  日寇于是由军事侵略,一变而为政治侵略。迫河北省政府去天津,以还保定,而军委会驻平分会之军政部长何应钦,与日军驻屯军司令梅津,成立协约,承认华北为特殊地。凡中央之党、政、军一律撤出华北,号日:《何梅协定》。何应钦亦遵约离平。
  未几,以公为平津卫戍司令兼北平市长。旋调公为冀察绥靖主任,兼河北省主席。公以不克离平,俾秘书长驻保代行职权。中央又明令成立冀察政务委员会,以公为委员长。一时华北军事、政治,握公一人之手。时二十四年(1935)十二月也。
  公为人刚毅木讷,中央信其忠勇无他,可任大事,故以公为缓冲,要以支持三年,预为抗战之备。日方以为公木强少文,外交易与,亦复赞同之。顾公终身所诵,则日:“宁为战死忠,不作亡国奴。”又自镌印章,佩之曰:“为国家扶正气,为民众除痛苦。”其当外交也,则又自矢不危言以偾事,不怄怯以丧权。忍辱负重,九死不移,则非日寇之所及料也。
  先是日人划出冀东二十二县,以畀殷汝耕。及政委会立,屡倡合并之议,而日人拒之。公就职后,横逆沓来,外侮日厉。龙烟铁矿,则要求合资,且以矿产作抵;沧石铁路,则要求废其路基,改为津石铁路,而井陉之煤矿难保;塘沽另辟新港,而废旧港,英美亦多龃龉矣;买民地以修工厂,公则下令严售地之禁。种种威胁,更仆难终。或劝暂许以纾锢,公曰:“此卖国契约也。不许必战,许之亦必战也。”或藉口列强,或诿之请命。日人曰:“以君之主华北也,俾君自为之耳。今事事请命,失日本原意,于君将不利。”公曰:“君行政,亦请命天皇乎?君若不听命天皇,吾亦不请命中央矣!”
  故迄“七七”事变,日方所要求诸大端,终不少为屈让。日则包庇浪人商船走私,日军与华军寻衅冲突,日不暇给,动辄抗议,或警告,或严重交涉,公则柔而不屈,欲力践三年之约,以报中央。日人屡尝无效,知公之志不可夺也。盖迫胁凭陵,不使有休沐之暇。
  二十六年(1937)春,公不堪其扰,藉养疴以回原籍,托词延宕,而日人益怒。是年七月七日,突然爆发无名之战。
  公乃于七月二十七日,通电全国云:
  哲元奉命负冀察军政之责,两年以来,以爱护和平为宗旨。在国土主权不受损失之原则下,本中央意旨,以谋华北之安宁,此国人所共谅,亦中日国民所深切认识者也。不幸于本月七日,日军突向芦沟桥驻军袭击,我军守土有责,不得不正当抵御。十一日,双方协议,恢复和平。不料二十一日,炮击宛平县城及长辛店驻军。二十五日晚,突向廊坊驻军猛烈攻击。飞机大炮,肆行轰炸。二十六、七两日,袭击广安门及通县驻军,进逼北平南北苑,日日增兵,处处挑衅。我军为自卫计,除尽力防卫,听候中央解决外,谨掬诚奉告,俾全国周知。
  当时,南苑被锢尤酷。各大学生三千余,集中受训,炸死五百余人。训练主任副军长佟麟阁,被创死焉。师长赵登禹闻变来援,甫抵南苑,壮烈殉国。同日,天津亦遭狂炸。北京城破在旦夕,佥谓公去,城中可免糜烂,且中央迭令公速赴保定以待会师。公乃以张自忠、政务处长杨兆庚留守,遂携冯治安、张维藩等赴保定。旋奉命移师津浦线,防守马厂,时已奉第一集团军总司令之命。滛雨兼旬,疫疠大作。公遂由河间移泊镇、连镇,感受时疫,中风宿疾又发,犹力疾督战不辍。旋奉命于濮阳、大名整顿,兼任卫河防务。
未几,南京、太原相继不守,政府移武汉,又奉命接新乡防务。
  二十七年(1938),日寇四万来犯,力战十余日。我骑兵一破成安,获枪械、鞍马、辎重无算。日陷濮阳,新乡危急。公独殿后,向济源转进,而疾复大发,舌强语涩,气体惫甚。夏赴汉口,谒蒋辞总司令,乞假调养。八月,至衡山,旋移阳朔,以病不愈,上书陈情于蒋,乃调任军事委员会委员,重负始释。
  二十八年(1939)春,赴灌县养病。二十九年(1940)移绵阳。公魄力雄伟,宜膺上寿,而忧能伤人,至四月,疾益不支,遂卒,年仅五十六岁。
  中央明令褒扬,给治丧费五千元,追赠陆军一级上将。生平事迹,宣付史馆。委员长赙万元,以抗战期间,国葬缓议,遂葬绵阳富乐山。
  元配李夫人,继配常夫人。子一,华玉;女六,景昭、景宪、景文、景蕴、景云、景孚。
  公虽起家行伍,少承诗礼之教,始终以保民为职志。
  其为热河都统也:首位置游杂军队,以安反侧。又将奉军张作霖滥发之纸币,稳定价格,以固金融。清吏治,修公路,及造林、开矿、放垦诸政。百废俱举,而教育尤所急急,筹定基金七十余万元,以兴庠序。前以保管避暑山庄行宫者,监守自盗,什余二三。公则引为大耻,严定规例。公任内无芒粒漏失。及去热,绅民引辙攀辕,日行不过数十里。
  其为陕西省主席也:较治热河,益加精勤。自言以新知识、旧道德二者为主并重。首重教育,倡文化,亟建设。公路、城防尅期兴造。陕西碑林,为金石渊薮,公广搜博采后,出石刻,成为小碑林。惟剿匪日多,敷治日少。交替在即,犹孜孜不懈曰:“一日不去,吾责固一日不尽也。”
  其治察哈尔也:察省汉蒙难处,本号难治。边以内之蒙古,清以来归诚者,凡有六盟。其中察哈尔辖其二盟。而近在肘腋于本治下者,为锡林郭勒盟,分五部十旗。独苏尼特部之札萨克,前清晋封为亲王者,蓄异谋,公则推诚和辑,预杜反侧。并于加卜寺设化德县治,建城郭,辟农牧,以固吾圉。又设崇礼、尚义二县。招垦布教,化顽为良。其时,虽日寇纵横,而公之汲汲图治自若也。
  其为政河北省也:仍本修明内部,以固元气之旨,几经济、交通、教育、建设,分门并进。延揽耆宿,兴学明伦,尤所注重。保定莲池书院,河北文化中心也,力图恢复,招生徒,延耆儒,造端宏大,志意深远。以余力印四书、管子及佛藏金经。外患披猖,公若无与然。布政优游,而中怀沉痛。求之今日疆吏之中,尤为罕见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