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知道的陈光远
(五)在直皖战争和第一次直奉战争中,陈光远是采取两面手法,见风转舵,对双方均不得罪,因此单独的发表政见,可以说没有。他唯一目的是搞钱。当曹锟,吴佩孚不可一世时,曹吴问他要钱,他每月分送保定(曹)协饷银十万元,洛阳(吴)五万元,大约半年后,保、洛两处各改为五万元,这是因为洛阳实力强,故对保钱减少。二年后,又权衡轻重,对洛阳不送了,只给保定每月五万元。又过了一个时期,保定的五万元也就不送了。他这样做法,使曹锟、吴佩孚很不痛快,也是构成后来决定要撤换他的一个主要原因。
陈光远因对保、洛送钱表现了吝啬,曹、吴不把他算在团体内,故在一九二O年曹锟组织奉、吉、黑、直、苏、皖、豫、鄂八省联盟,就没有陈光远的赣省参加。在第一次直奉战争后,他为了保障他的地位,对张作霖大烧冷灶。他对张并不相识,但张过生日时,他嘱齐协民携带重礼出关,代表他去为张祝寿。他的生日,张作霖也曾派人祝寿。记得有一次,张派于思贵(字沐潭)到北京来,邀齐协民同去南昌,作为礼仪上的往还。另外,安福国会将要解散前,直系逼徐世昌很紧,徐的总统将要不保,徐派他的十弟、交通次长兼津浦路局长徐世章,赴奉求援,商量办法。吴笈孙曾对齐协民说:“总统的意思,很希望秀师(陈光远)与雨师(张作霖)联合起来,这样做就可以巩固中央的威信,以煞曹吴的气焰。”这些事也是曹、吴对陈不满的又一重要原因。
曹、吴战败奉系,在保、洛间叱咤风云,绥远都统蔡成勋,以大批绥远烟土源源运往保洛。陈光远的金钱,由多而少,终至断绝,而蔡的烟土,则继续不断。因而在一九二一年曹锟打电报给陈光远说:“蔡虎臣兄有事到南昌与吾弟面洽,希妥为招待。”这个客人,不是单独去会见陈光远,而是带了他的第一师军队同去的。因此蔡到南昌晤陈后,陈就对蔡说:“我已接到曹三哥的电报,交代我也准备好了,请你接事吧!”不久曹给陈的电报说:“吾弟迅即北来,另有借重。”陈到保定后,曹锟对陈说:“想请你担任北京卫戍总司令。”陈说;“我打算休息休息再说。”这样,腰缠万贯的陈光远来到天津租界,作他的富家翁了。
(六)陈光远铜臭气味异常浓厚。其幼年在粮行学徒受苦,甚知赚钱不易,故精于算盘。只认进,不认出,但他很注意军队饷糈服装,从来不吃空名,不喝兵血,不克扣军饷,他知道军队就是他的政治资本。他在江西督军任内,每天叫财政厅交由南昌中国银行经理王仰先五千元,作成申汇,汇到上海(那时南北金融往来须经过上海转汇)。这笔钱,表面上是为全省军队作服装用的,但是他的第十二师和第九混成旅,系所谓正式国家军队,其春冬两季服装费,例由陆军部每年按季发给款项承做,有时不能如期领到,必须催拨。他便藉这种理由,以先自筹措为名,每日要由财政厅给他聚敛这笔款,每月十五万元,一年就有一百八十万元,以他在任大约五年期间,估计单是这项款子,基本上就有八、九百万元,都流入他的私囊里。他的发财来源比其他军阀敲诈勒索,庶几尚高一筹。
原来的秘书长董锡成调任庐陵道尹后,秘书长由罗毅威接替。此人和龚心湛(字仙舟)很有交情。龚由靳内阁财政总长而代阁揆时,罗与陈拉拢作伐,使陈、龚二人结为儿女亲家。通过姻娅关系,陈在北洋实业大量投资。北洋实业创办人,发起者是周学熙(字缉之),在袁世凯时代,周以卓越的眼光,专办北洋企业,他的左右心腹有三人,就是龚心湛、杨寿楠(字味云)、李土伟(字伯之)。所办的企业如华新纺纱厂(天津、卫辉、青岛三个厂)、耀华玻璃厂、启新洋灰公司、开滦矿务公司、中国实业银行等。陈的资金,由龚的关系而得到运用,故此陈在这些企业中拥有一部分股票。陈光远从江西搞来的钱,对于发展北洋实业起了作用,他自己也以此滋生厚利。他下台后,在天津租界做寓公时,林泉优游,没有军事政治勾心斗角的萦绕,他就持筹握算,心不外骛,钻进钱眼,每天以研究黄金行情涨落为消遣。如金价落时,每次必购进五百两,因此,他的银行钞票存款,都购成黄金现货,囤积起来,而不受货币贬值的影响。
陈光远卸任前后,除通过龚心湛在北洋企业大量投资外,他在天津广置房地产业。他在南市权乐茶园后修盖了一片楼房,是以振德堂名义构建的,因而取名为振德里,都做为娼窑班子之用。另外,开设了一个德丰银号,由韩智斋任经理,张子臣、韩退庵为副理。当铺两处:一为德华当,一为辑华当。德华当在天津西门里路北,辑华当在天津毛贾夥巷口,这两个当铺各拥资本二十万元。辑华当名义上是他三太太韩华堂出资,由他的舅爷韩退庵经营管理,后来卖与范雅林。德华当于一九四五年结束。除此而外,北京旧刑部街有住宅一所,天桥有出租房产几百间,在他老家武清县崔黄口拥有一所大住宅。
(七)陈光远下台后,一九二四年第二次直奉战争,张宗昌占了上风,在北京放出空气,要和陈光远算老账。所谓老账,就是赣南缴械事。张宗昌左右的人说:“我们在台上,他在台下,很可以敲他一笔竹杠。”这件事传到潘复耳里,潘对张说:“你不要鲁莽从事,你交给我办。”因为潘知道陈光远和吴毓麟过从甚密,便让吴试探陈的口气,陈完全同意花钱免灾和解。因此潘复来津在他的小营门公馆,请张、陈、吴等人吃饭。饭后,潘把张、陈二人让进里间小客厅,潘说:“你们两人都是我的好朋友,咱们都是自己人,没有什么好说的,你们两人自己谈吧!”说完后,退了出来,把房门带上。侍候在门外的当差,从门隙中,看见陈光远向张宗昌作了三个揖,又拉着张的手说:“兄弟要用钱,没有关系,我能办到的一定照办。”随手交给张宗昌一张支票,张对陈说,“过去的事一笔勾销,咱们还是好朋友,你有用我的地方,尽管说话。”这样张、陈二人喜喜欢欢的走出小客厅,张对潘,吴说:“我们什么事都没有,我们大家都是很好的朋友,请你放心吧!”事后了解,陈给张的支票是二十万元,后来陈又送给潘复十万元。至于吴毓麟送了什么东西,就不清楚了。后来陈和潘结为儿女亲家,用以巩固彼此的关系。
(八)自从陈光远下台,其弟老九老十,见哥哥在各方面投资,富上加富,要求析产分家,在北京涉讼多年。陈光远认为九弟光逵是第九混成旅旅长又兼赣南镇守使,自己搞了不少钱,十弟光迪任江西吉安县县长,也刮到地皮三十多万元,陈光迪卸任后,吉安人民曾在该县为他铸造一尊铁像,以示积愤。两弟均因其兄而发财致富,陈光远本人利用权势搞来的,与其两弟毫无关系,陈光远自不甘心平分家产。因为没有祖产可分,故讼事无法解决。拖延到一九三五年宋哲元任冀察政务委员会委员长时,潘毓桂任宋的政务处处长,他以过去与陈不睦,为了报复起见,怂恿宋哲元出面干涉,结束这一案件。潘是站在陈的弟弟老九老十方面的。潘在宋面前说陈光远的坏话,说他刻薄寡恩,对两个弟弟如何如何不好。宋曾与陈商量,要顾全手足之情。陈允分赠两弟五十万元,款已存交天津大陆银行。因潘毓桂其中掣肘,两弟拒而不受。有一次宋问我,陈氏兄弟诉讼,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劝宋不要仅听潘毓桂一面之词,最好不要干涉人家的家务。宋听了这番话,对此事即淡漠置之。不久潘的政务处长即行免职。其解职原因很多,而一再挑拨陈的家务官司,也是其中之一。
(九)一九三九年八月陈光远病故于天津。当时现款尚存七百万元,子女八人,各分现款八十万元,义子张子纯分得六十万元。元配赵氏所存黄金(数不详),由子女均分,三太太韩华堂所存黄金以未入账,不详其数,故未分。股票以华新纱厂为最多,启新洋灰公司次之,其余滦矿、耀华、鲁丰、中原公司等,以及各银行号股票,房地产业,均按股平分。
陈光远死时,正是一九三九年八月,天津暴发大水被淹的前三天。时潘毓桂卸任敌伪汉奸的天津市市长,尚有余威,得知陈死,介绍天津“大事全”魏子文到陈家兜揽棺材生意,说是存有津市唯一无二的茵陈木料,可为陈用。按当时这种木料,市价不过两三千元一副,但经潘介绍的茵陈棺材,价值奇昂,要价八万元,少了不卖,时以大水浸袭,陈尸在堂,不假手“大事全”则无办法。陈家又不敢得罪潘毓桂,陈家诸子只好忍痛买了。据说潘中饱了这笔钱。当时人们背后议论潘毓桂这样做太不够朋友。被潘闻知,老羞成怒,一不作二不休,便提笔写了一付挽联送与陈家,其内容是:
闭眼早三天,未及见一场大水;
伤心经七载,犹带走五等徒刑。
这副对联的下联,是说陈光远与其弟构讼七年,而这种官司可判处五等徒刑。潘毓桂在陈光远生前便不断地算计他,死后还把他恶毒地挖苦一番。
(十)陈光远字秀峰,河北省武清县崔黄口人。曾祖陈峨,前清廪生,官祁州学官。祖陈文泰,武庠生。父鉁,无功名。他幼年时在本乡粮店商学徒,因与铺里掌柜不睦,从戎参军,这时是荣禄任直隶总督。后充教练,受知于后任总督袁世凯,继升统领,以功累秩进为总兵,而第四镇协统,旋升统制。辛亥革命率军随冯国璋攻陷汉口、汉阳,进取龟山。捷报传到北京,清廷赏给他头品顶戴和赏穿黄马褂,壮勇巴图鲁名号,以提督记名简放。民国成立,授勋三位,任赤峰镇守使,会办热河军务,不久袁世凯成立模范团,调他到北京,组织建军,他以团附代团长职权,团长初为袁世凯自兼,后由袁子克定领导。袁死后,模范团改编为陆军第十二师,陈任师长。张勋复辟,陈任讨逆军中路总司令。事平后,晋为勋二位,初段祺瑞发表他为绥远都统,冯国璋改任为江西督军。徐世昌任总统时,晋升为鉴威上将军,并授以宝光嘉禾文虎勋章。他生于同治癸酉年旧历八月十七日,死于一九三九年旧历七月初二,时年六十七岁。他的元配赵氏,无所出,次配蒋氏,生四子一女,国荫、余荫、庆荫、禄荫,其女排行第二;三太太韩华堂生三子,豫荫、金荫、铁荫。义子张子纯,其父原是陈的团长,以作战阵亡,仅此一子,陈笃念袍泽,收为义子,抚养成人,因而临终遗嘱,给以一份财产。由于他拥有巨资,他的儿子们姻联阀阅,蔚为显族。长子娶龚心湛之女,二子娶津市巨商振德店黄丹甫之女,三子娶天津“李善人”家李颂臣之女,四子娶张锡元(字嘏臣)之女,五子娶潘复之女,六子娶张勋之女,七子娶孙传芳之女。因此,家门鼎盛,人多侧目。陈光远在天津租界的军阀中,成为一个首屈一指的百万富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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