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美的艺术,深刻的警示
——京剧《无旨钦差》观后
中国艺术研究院特邀研究员 徐培成
  

  由国家文化部重点院团天津青年京剧团原创首演的新编历史剧《无旨钦差》在武汉参加中国京剧节的演出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受到了广大观众与专家领导们的热烈欢迎。全戏从编剧到导演,从音乐到舞美,从主演到配角真是技艺精湛,高潮迭起,寓意深刻,精美别致。剧场里雷鸣般的热烈掌声就是对这出戏最大的认可与最高的奖赏……
  《无旨钦差》是一出进赛场争先创优,进市场大受欢迎的好戏。特别值得赞美的是《无旨钦差》确实是一出“穿越历史,照亮今天”或者说是“再现历史,警示今天”的好戏的同时,特别突出地彰显了中国戏曲多少年来一直以弘扬民族精神与美德,扬善除恶,崇德扬善为宏大宗旨的绝美魅力。全戏以清朝后期慈禧太后的大太监总管安德海奉太后口谕到江南为即将成婚的同治皇帝到苏州置办龙衣织料,打着“钦差”的旗号无旨出京,一路招摇,大肆敲诈勒索钱财,途经山东境内,被山东巡抚丁葆祯羁押,最终被就地正法这段广为人知的历史真实为全剧的中心事件,深刻而生动地揭示了大贪犯安德海的阴险手段与丑恶嘴脸,特别是向人们昭示了安德海由年少单纯的羡慕荣华富贵而净身入宫,一步一步衍变成总管大贪,丧失良知,扭曲人性的心路历程……尤其是戏到高潮时,安德海面临斩首死亡的恐惧时的内心自白,把自己由单纯变成贪婪,一朝权在手,得势便疯狂的罪恶衍变过程坦露得清晰透彻。让我们明明白白地认识到金钱私欲的恶性膨胀是人性扭曲、丧尽天良的万恶之源。这出戏的再现历史真实的故事在告诫着今天,在警示着今天……由此可见这出戏编导的良苦用心和高度的社会责任感令人钦佩而敬重。导演的巧妙构思,别样织锦似的细针密线把全戏从一个高潮推向了另一个高潮。全戏的唱腔音乐更是匠心独运,既严格地遵循了京剧唱腔音乐的创作规律,突出了京剧的本体,又大胆地根据人物的特性需要进行了大胆的创新。因为安德海是一个丑角挑大梁的一号主演,他既要唱丑角,又反串旦角,又演老生还反串花脸……这就给唱腔音乐的设计者带来了极大的难题与机遇。丰富的手段,优美的旋律不仅有力地为演员塑造人物创造了展示功力的空间,同时也释放出了唱腔音乐设计者的深厚积累的高深功力。“戏是车,曲是辙”,这出戏的唱腔音乐设计者为《无旨钦差》的成功演出做出了重大的贡献。
  《无旨钦差》这出戏的成功,验证了“戏曲是看角儿的艺术”的最好佐证。全戏的三位主要演员给观众留下了极为深刻印象。剧中的安德海是由梅花奖获得者石晓亮扮演的。晓亮不仅有扎实的武丑功底,而且反串青衣、老生、花脸乃至花旦都像模像样。在第一场中,他反串青衣,一段“十三咳”唱的婉转流畅韵味十足,博得观众的热烈掌声。当慈禧对六王爷反对在宫中串戏的奏折置之不理,并俞允他赴苏州督办龙衣织料时,公然在后宫大声喊起了嗓子,一段反串的花旦表演,将其内心的得意忘形表现的十分逼真细腻,还真有点难得的旦角之“媚”。在第三场和第四场与丁葆祯的几段对手戏中, 时而专横跋扈,时而忐忑不安,时而低眉示好, 时而又忘乎所以……反串花脸唱腔音韵醇厚,一句“叫小番”又高亢悦耳。特别在最后一场临刑前的一大段唱腔中,唱念结合,抑扬顿挫,十分准确地唱出了安德海深沉的悔悟和发自内心的救赎:“得势时莫轻狂恪守规制,失势时休自弃莫馁莫卑。善待人不是非宽和处世,人世间平平安安坦坦荡荡走一回!”加之在与侩子手舞蹈中的翻扑以及在幻觉中与母亲见面时的下高,都很准确地外化了人物复杂跌宕的内心活动,圆满地完成了安德海“这一个”的人物塑造。
  戏剧创作中,“塑造人物的关键,在于给他的动作设置强有力的障碍”(斯坦尼语)。丁葆祯便是在全剧中与安德海构成直接矛盾冲突的关键人物。丁葆祯这一角色由当今最受观众欢迎的当红花脸演员、文化部文华奖获得者、二度梅花奖获得者孟广禄来扮演的。他的演唱得到了广大观众的极大欢迎,剧场里出现了经久不息的雷鸣般掌声,老话说这叫“爆棚了……”。当然,演唱是孟广禄的长项,在此剧中,随着情节的发展与矛盾冲突的激化,他的演唱起伏跌宕,多有变化。与安德海周旋时,轻松流畅;内心踌蹰时,声轻如诉;决绝时铿锵有力;震怒时高亢宏亮。其嗓音堪称黄钟大吕,随心所欲,为整出戏的演出平添了令人振奋的光彩。
  剧中的慈禧是特邀天津艺术学院副院长、尚派名家、梅花奖获得者张艳玲扮演的。听说她带着大病初愈的弱体奔赴武汉参加了演出,真是令人感动。她真的把慈禧这一任务演得惟妙惟肖,在整出戏的表演是令人欣慰、令人兴奋、众望所归、十分成功的。
  黑格尔说:“戏剧主要对象不是人的外在行动,而是人内心情欲的表现。”张艳玲在《无》剧中所饰演的慈禧不仅扮相端庄华贵,矜持沉稳,更出色的是她对“这一个”的准确把握。他娴熟地运用了京剧特有的类型技巧和典型技法,准确而生动地展示出慈禧在特定情境中深藏在心底深处的纠结和符合人物行为逻辑的一系列戏剧行动。例如,在第五场中,面对众大臣纷纷呈奏请求按大清祖制处决安德海、东宫催促、皇上震怒的窘境,她几番举印,难下决心。此时她结合面部表情又运用了简洁明了、近乎手语似的一番表演,充分凸现出慈禧左右为难,上下权衡的复杂心理。此处的一大段唱腔,抑扬顿挫,收放自如。高音张弛有度,中音挥洒自如,低音酣畅淋漓,一气呵成,绵长浓郁。既表现了对东宫、皇上以及大臣们的怨愤,又表露了深藏在内心深处的纠结,同时还唱出了他对安德海的惋惜和难以割舍的主仆情义。声情兼备,生动流畅,承载了丰富而复杂的内心情感,准确地塑造出一个自负、跋扈、善于权变但也有人之常情的慈禧形象。
  三位主要演员的成功和全戏满台优秀配角儿的鼎力合作成就了《无》剧的完美呈现,这也满足了广大观众认同的“好戏看好角儿,好角儿看绝活儿”的审美需求与审美心理。
  《无旨钦差》 的成功演出和该剧演出所带来的社会效应以及对每个人的良知考量都给人留下了耐人寻味的思考……这也是这出戏深受欢迎获得一等奖的价值所在。一位名人曾说过:“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我赞美《无旨钦差》的成功演出给人们带来轻松加愉快的同时,更赞美他也能为当今社会强化提升道德建设,发挥艺术作品寓教于乐的强大功能。

                                2012.8.18急写于福州